流云早上起来很是奇怪:为什么他会和徒弟枕臂搭腰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张床上?
回想起昨夜情形,只隐隐记得最后他好像说了句“不许拂羽打师妹的主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揉了揉发痛的头……
嗯?
怎么一股马尿味儿?
该死的徒弟,解手沾上马尿还敢和我睡一起?一脚踢死你!
想着就一脚把易舜霆踢下床。
小爷“清誉”全毁在你手上了!
哎呦!
易舜霆呻吟,揉着屁股坐起来,半梦半醒道:
“谁啊?”
“臭徒弟……”流云挥着手臂刚想往下说,马尿的味道再次传到鼻子里。
这是他身上的?
这是他身上的?!
怎么可能!!!!
再仔细一闻,果然是他身上的!
“小二!”
长吼一声,整座客栈的活物都让他吼起来了!
“给小爷备水!!”
小二听这中气十足肝火旺盛的一吼,麻溜儿地丢了扫把去烧水。
易舜霆还没清醒过来就被流云丢进了一个沐桶。
这下好了,酒全醒了。
又听“扑通”一声,旁边的沐桶也进去个人。
一看是自家师父,抹了把脸嘟囔着:
“师父,一大早你要干什么?”
“废话少说,没闻见自己身上那股味儿吗!”
味儿?
什么味儿?
仔细闻闻,怎么,怎么有股马尿味儿?
“师父,昨晚你掉马厩里啦?”易舜霆扒掉身上衣服随口问。
“谁、谁掉马厩里了?分明是你!
“掉进去不说还跑来和我睡,将我身上也沾上马尿味儿!”
流云心虚地大声辩解,把错全推到徒弟身上。
易舜霆愣住,半天反应过来,又道:
“可是那是我房间啊!”
“什么你房间!那是我房间!”流云信口胡诌。
“碧竹原本把你安置在你房里,结果你半夜解手走错房门进了我睡的屋子!”流云恼羞成怒,又是一声嘹亮的咆哮。
易舜霆回忆,不对啊!
他昨夜虽然喝多了,可是意识还有,他分明记得碧竹把他搬到自己房间里就再也没出去啊!
一看师父愤怒的脸色,易舜霆明智地打消了继续提问的念头。
快速洗完钻出沐桶,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是一个香喷喷的翩翩美少年。
“师父你怎么还不出来?我都出来了。”
奇怪,他沾上的味道,师父洗得比他还久。
“为师好洁!洗完了快出去。”
易舜霆看师傅凶巴巴的样子,不再自讨没趣,找姐姐吃饭去~
师徒两人的对话通过流云公子的大嗓门吼得客栈上下人尽皆知。
莫尘跟在自家公子身后憋得一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
拂羽偏头扫他一眼,莫尘老实交代:
“昨夜半夜流云公子醒了……是在马厩里醒的,自己上的楼,结果走错房间,和易少爷睡了一夜。”
拂羽冷笑,让你和我作对!
再有下次让你和猪睡!
“莫尘,你说我是不是该想个方法把他遣走?”
拂羽公子摸着下巴,好个认真思考的模样。
莫尘不敢妄加揣测主子心思,只好装聋作哑,恭敬地立在一旁。
流云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遍水,洗到皮肤都起皱了,倾颜他们早饭都吃完了,他才出来。
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要了,随意卷了一下丢进柴房。
“不知流云兄昨夜睡得可好?”
拂羽看流云在大堂用膳,摇着扇子徐步下楼。
“睡得极好,拂羽兄想来也是睡得十分舒坦。”
流云自动忽略昨晚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睡过马厩的事实。
“那是自然。”
“拂羽兄是要同我们一起上路?”
流云旁敲侧击的问,心道千万别和我们同路。
“不了,流云兄定然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同你一起了。”
拂羽彬彬有礼地回答。
莫尘在身后想:嗯,可不是,确实不和你一起。
“那真是遗憾。”
流云作惋惜状,心里却乐开了花,幸好不和他们一路。
倾颜带着碧竹下来,貂儿蹲在碧竹怀里舔毛,主仆二人打算到街上逛逛。
拂羽公子摇着折扇笑问: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颜儿小姐同游?”
倾颜哭笑不得,点头应承。
易舜霆也要跟着,流云将徒弟踢回去:“你留下来,我去!”
因为县令欺压,青桐镇百姓生活并不富裕。
早上街边的小摊并不多,甚至有些冷清,街上不少来往纵马的人。
倾颜想到玉器店看看半天寻不到一家,倒是在角落里有位婆婆摆了个卖木簪的摊子。
簪子材质虽然粗陋,可是雕琢精细,很是漂亮。
“公子,给小姐买个桃木簪子吧。”
婆婆说话有些喘,还是竭力把话说利索。
“小姐,这个好看!”
碧竹指了个蝴蝶花样的,她可喜欢小姐笄礼上穿的第一件衣服了,那上面的蝴蝶都要飞起来了。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流云呛她,顺手递过来一个祥云花样的,笑嘻嘻道:“师妹,这个。”
倾颜笑了笑,没有接,倒是拿过碧竹相中的蝴蝶簪子。
流云撇撇嘴,碧竹冲他得意一哼。
倾颜拿着簪子在碧竹头上试了试,浅笑:“很漂亮。”
转过头问婆婆:“婆婆,这蝴蝶簪子怎么卖?”
“只要五文钱!五文钱就好!”
婆婆高兴极了,这是她今天卖出去的第一个簪子啊!
“小姐,这怎么可以!”
碧竹拦下倾颜,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怎么能让小姐给她买东西。
倾颜拍拍碧竹的手,拿出一锭银子放到婆婆手里,劝道:
“婆婆,今天不要再摆摊子了,街上太乱,早些回家吧。”
“姑娘,老婆子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婆婆,您收拾摊子回家吧,找个大夫看看病,您的病不能再拖了。”
她早看出婆婆身体十分虚弱,是长年累月积累的,再不进行医治,定然活不过这个夏天。
“这怎么使得?老婆子……”
婆婆四处摸索,想从身上找出等价东西交换,倾颜拉住婆婆,笑道:
“这样吧婆婆,我再挑个簪子吧。”
“那也不够啊!”
“老人家,您就成全她这份好心吧。”
拂羽帮腔,婆婆有些激动,皲裂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双手合十朝倾颜拜道:
“姑娘是好心人,菩萨保佑姑娘平平安安!”
说着竟有热泪盈眶,颤抖着双腿就要跪下。
倾颜赶忙扶住婆婆:“千万使不得,婆婆就听我的,回家看病吧。”
在剩下簪子里看了看,一枚兰花簪子得了眼缘。
伸手去取,却有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
拂羽将兰花簪子插入她发鬓,薄唇轻启:“很合适。”
倾颜一笑,正欲再劝慰婆婆几句,突然一布衣书生迎面扑到婆婆身边。
婆婆一看来人,拉着那人手激动地说:
“筠儿,你终于能去帝都参加会试了!那位好心的小姐给了娘一锭银子,你能参加会试了!”
却只听书生道:
“娘,不是让您在家歇着吗?您怎么又出来了。
“李大夫给您抓了药,我们快回家吧,昨日那位小姐告诉我,这副药您只要吃三天就能痊愈了。”
边说边将婆婆扶到一旁,径直收拾摊子。
“啊,小姐,是昨天的书生!”碧竹大叫道。
倾颜捂她嘴都来不及,这丫头嘴怎么这么快!
书生听声音觉得很耳熟,像昨日那位小姐的丫鬟。
抬头一看,只见四位气度不凡的少爷小姐站在娘亲身侧,其中一人竟然是昨日教训守卫的公子。
当即丢下摊子,向他们长长一揖,语气满是感激道:
“晚生多谢恩人昨日救命之恩,请受晚生一拜!”
说着书生撩起长衫作势要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揖我们受了。”倾颜连忙阻止。
“恩人若是不嫌弃,到晚生家中坐坐可好?屋舍虽然简陋,让晚生聊表谢意。”
书生收拾好摊位,诚意满怀地邀请。
倾颜看了看婆婆,应承下来。
拂羽随声附和:“一道看看吧。”二人并肩跟在书生身后。
流云嘀咕:怎么没人问问我的意见?然后不自觉跟在拂羽的身后。
走了段路流云忽然发现,这位置不对啊?
碧竹跟在倾颜身后那是主仆,他跟在拂羽身后是何意?
他竟不自觉成了人家的小厮?!
反应过后强势挤到倾颜和拂羽的中间,隔开二人。
倾颜无奈叹气,深深觉得丢人,拂羽淡淡瞥了眼流云,不置可否。
碧竹跟在三人身后掩唇偷笑。
进了窄胡同,书生在一座院落前停下,抱歉一笑:
“家舍简陋,让恩人见笑了,请。”
碧竹想说,“简陋”这个词形容书生的家都算夸奖,她以前四处流浪都没见过比这更破的家。
几根柴木用绳子拴在一起就是门,屋里光线充足,嗯,非常充足!
日光从屋顶上透射进来,照的屋里暖洋洋的,只是马上就是雨季了,这……
灶台和睡觉的火炕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墙壁。
屋里唯一的家具就是张一条腿还用石头垫着的桌子,茶碗就是吃饭用的饭碗,火炕上方的屋顶用雨布遮挡起来,勉强能挡雨罢了。
倾颜来这里的那段路设想过书生的家,不过眼前的景象还是远远超出她想象!
她本想说,让重病缠身的老母亲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又想到书生为了老母亲拼命护着买药品的银两,一阵心酸。
书生给几人倒了几碗粗茶,再次表达谢意,又听母亲在榻上阵阵咳嗽,拱手道:
“恩人稍坐,待晚生去给娘亲煎药。”
他们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书生姓徐,名少筠,当即叫住书生:
“徐小哥,让碧竹去吧,我给婆婆看脉,你且记着些。”在婆婆身旁坐下。
书生思忖须臾,双手将药交给碧竹,再三感谢。
倾颜给婆婆看脉,将病症、如何调养,甚至以后会出现的并发症该如何修养一一说与书生听。
书生在一旁仔细地记录着,条条款款事无巨细,态度十分严谨。
碧竹煎好药端过来,服侍婆婆服下,药里加了安神草,老人家很快睡着了。
倾颜在一旁看顾,流云陪在身后,拂羽将书生叫去问话。
“方才听令堂说,她出去摆摊子是为了给你凑赶考的盘缠?”
拂羽负手立于门前,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书生摇头,解释:
“不全是,家慈是为了给晚生凑盘缠还有‘供奉钱’。”
“何为‘供奉钱’?”拂羽公子蹙眉。
“就是孝敬青桐镇县令的银两。”说着书生的语气变得愤恨:
“那个狗官!每年春试秋闱都要考生交五十两供奉银,若是拿不出就不许参加考试!
“五十两银子,晚生攒上十年也攒不出来啊!”
说到这里书生有些哽咽,“家慈一直希望晚生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晚生哪里能让她伤心,就骗她说盘缠和供奉一共需要十两。
谁料她趁晚生出去寻银子偷偷刻簪子出去卖……晚生已是弱冠之年,还要母亲这样操劳,实在是,实在是羞愧!”
拂羽公子蹙起的眉宇皱得更紧。
“你们为何不上告太守?”
“没用的,那群狗官狼狈为奸!杨太守的宠妾是刘县令的妹妹,嫡亲的女儿去年送给当朝不知哪位大员,做了填房很是得宠,谁能扳得倒他!”
书生越说越生气。
想他寒窗苦读十多年,居然是被这样的缘由挡在仕途外,怎能不叫人愤懑!
官场上诸如此类之事层出不穷,拂羽并不为所动。
“倘若给你机会,朝中六部你想拜入哪位大人门下?”
书生斩钉截铁道:
“雪凉吏治荒唐至此,晚生立志革新,肃清官场不正风气,当入吏部!”
拂羽笑笑,却不再言语。
晌午已过,怕易舜霆在客栈等得焦急,倾颜起身告辞。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银子给再多终有花光的一天。
看书生写了一手好字,建议他到邻近富裕的镇上卖卖字画,贴补家用,待攒够银子带上母亲去岐州。
倾颜没有向书生表露身份,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书生觉得有了靠山,因此惫懒可就事与愿违了。
只说一路走来,岐州最为安定,到了那里安定下来再赶考不迟。
书生觉得有理,言称待母亲病好后便动身,恭敬地送他们离开。
谁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和这个陋室里的书生还有再见的一天,今日的举手之劳却换来了后日书生的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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