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儿……”
墨尊玦贴着她冰凉湿润的脸颊,解开手上束缚紧紧环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
“倾儿,若是忍不住便咬着我。”
说着拿开倾颜口中棉布,将臂伸到倾颜唇边,上一次咬的牙印竟然还在,烙印一般。
倾颜在他喃喃自语时便恢复神智,此刻直愣愣盯着眼前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是幻觉。
墨尊玦被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愉悦到,亲亲她眼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倾儿,我在。”
“啊———”回答他的是摧心剖肝的哭号,和背上越收越紧的环抱。
看来他果然是倾儿镇痛的良药啊!看到是他连喊痛都忘了。
墨尊玦心痛又心疼,手掌捧住怀里人汗湿的后脑勺,死死抱着:
“倾儿……我的倾儿……”
终于能再拥你入怀中!
这一日从清晨到暮色降临,倾颜的房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碧竹萧遥等人轮番在门口守着,将前来探望的王全义等人远远挡在门外。
里面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嘶喊或是恸哭,不论里面发生什么他们都不需要担心。
若是连那人都无能为力,他们谁去都是枉然。
夜凉如水。
倾颜受了一天的折磨,此时神志不清陷入昏迷。
墨尊玦将碧竹萧遥唤进去服侍倾颜梳洗服药,雪朔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怀里捧着个匣子,垂眸跟在墨尊玦身后。
流云早上调整过内息,现下已经无事,只是脸色苍白,休养几日即可。
墨尊玦推门进去时萧飒正端着药碗准备出去,见他进来侧身行礼——好歹他在青龙堂受过训。
流云见是“仇人”立马脸色难看起来,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呛声道:
“颜儿病情刚发作墨楼主便现身了,墨楼主本事通天,来得真是及时!”
墨尊玦不跟他废话,一摆手雪朔将匣子打开呈到流云眼底。
气哼哼的流云不屑一撇,登时惊呼:“乌檀草?!”
匣中孤零零躺着一株乌紫发黑的药草,叶脉清晰枝茎鲜活,一看便知是悉心保护。
有再大意见流云也吞回去了,这可是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仙品啊!
百年难得一遇,旁人若得一片叶子都要好生藏起来,墨尊玦竟然将一整株拿出来!
“倾儿病情流云兄比我清楚,此次她以身犯险身子尤外虚弱,这株乌檀草不知对她恢复可有助益?”
丝毫不见墨尊玦心疼,好似这圣药只是随意一株药材。
流云稳稳心神,心道流云你可千万忍住不能上手抢啊,这药是给小师妹救命的!
还是有种想抢了就跑的冲动。
流云小心接过匣子,道:
“乌檀草药性太过强烈,师妹眼下身子虚弱经不得这虎狼药性,待她稍稍恢复些佐以温补的药方方可发挥药效。”
他能不能偷偷藏点儿……
墨尊玦点点头,再道:“只是倾儿此次发病不比以往,恢复起来定要不少时日,流云兄能否在她回宫之前助她恢复?”
流云心想墨尊玦这是希望师妹在他眼皮底下就痊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当下也不介意墨尊玦的过失了,自信道:
“完全恢复自是不可能,但有乌檀草,叫她恢复三成不在话下。”
墨尊玦思忖,当初在炎雪楼将养了小半月才恢复不到半成功力,短短不足十日的时间能恢复三成也算这株草物尽其用。
却听流云狎昵着他继续道:
“我师妹身陷深宫不得自由,墨楼主与我师妹情深义重,何不趁此机会带她私奔?”
墨尊玦低垂的眼眸看不见心思,沉声道:
“流云兄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哦?墨楼主既然有此打算,何不……”
“流云兄不必试探我,倾儿若与我浪迹江湖,皇帝必会追究大将军的责任,炎雪楼不怕皇帝震怒,但不能牵连大将军,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话已至此,流云便不再多说,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且说翊王。
左立发觉自墨尊玦出现之后,自家王爷好似变了一个人。
虽说以前也是冷冰冰那么一个人,但私下与他们相处还是颇为随和的,然眼下左立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若说以前的王爷是寒玉,那眼前的王爷就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千年玄冰!
看来奉仪娘娘与炎雪楼楼主的关系刺激到王爷了。
不过奉仪娘娘算是“皇帝的女人”吧?与宫外男子有染没有关系么?
左立眼观鼻鼻观心,唯恐主子拿他出气。
翊王扫左立一眼似是看穿他心思,冷冷道:“管好自己的嘴。”
左立忙不迭躬身道:“是。”
墨尊玦从流云处回来恰好与翊王打了个照面,二人对视一眼,又极有默契地移开目光,错身而过。
照说翊王身份尊贵且是朝廷中人,墨尊玦江湖出身该向翊王行礼才是,可是二人擦肩而过墨尊玦连侧身都不曾。
太过放肆了,左立正要出声呵斥,翊王挥手制住他,墨尊玦停住脚步淡淡道:“多谢王爷看顾。”
翊王面无表情:“应该的。”
墨尊玦轻轻一笑:“再有几日王爷便要启程回宫,还请王爷一路好生照料。”
“楼主多虑了。”
左立听二人你来我往言语间丝毫不言明那人是谁,心照不宣一般,心道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么?
雪朔对翊王抱拳一礼,随着墨尊玦消失在翊王视线里。
……
倾颜这一睡又是一天,墨尊玦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倾颜醒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缓缓神回想起发病时的情景,这才柔柔牵起一丝笑意。
这人是真的来了。
墨尊玦轻轻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以指为梳将长发拢到耳后,贴贴她苍白的脸颊,柔声问:“可是饿了?”
倾颜不答,偏头安心地在他颈窝蹭蹭,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墨尊玦轻笑出声,摸摸她发顶,“嗯?是真的吧?没有认错人?”
哭喊了一天一夜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倾颜只得轻叹。
墨尊玦执起床边杯盏喂她喝水,又拉了拉床边一根绳索,不会儿碧竹便端着托盘进来了。
原来绳索那头绑着个铃铛,只要轻轻一拉那边便有人知晓。
倾颜朝碧竹虚弱一笑,碧竹险些落泪,勺子盛了清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倾颜正是软弱无力,就着碧竹的手吃了小半盅又将那碗滋补的汤药服下。
流云随后赶来探脉,脉象虚弱气血两亏,竟比以往还要弱上三分,心疼又不忍责怪,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这一休息又是一天过去了。
那夜病发恰是在万籁俱静的深夜,倾颜声嘶力竭的哭喊极为清晰。
一传十十传百,待她再次清醒的时候佳宁百姓都知道“奉仪娘娘为了救他们身染重病”!
再后来竟然传出“奉仪娘娘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仙女,将病痛都招惹到自己身上才救了他们性命”的传闻。
瘟疫肆虐时众人只想着活下去,这会儿活下来了便都起奉仪娘娘出尘的容貌气质,可不就是仙子才能那么美?
传闻愈演愈烈,到最后,百姓自发聚集到一起焚香跪求上天“不要将仙子召回天上”,任王全义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直教人哭笑不得。
再演变下去倾颜便是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了,翊王派人将奉仪娘娘清醒的消息散布出去。
本以为到此为止,哪知百姓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
“老天爷听到我们的祷告,没有将仙子召回去……”云云。
倾颜稍稍有点力气后听到亦是哭笑不得,她只不过是爹娘给了副好皮囊,又得师父真传习得一身医术,怎的就成了仙子了?
墨尊玦将她从床上抱起来不以为然:
“你放血救人不为人知,又险些害了自己性命,于这些百姓恩同再造,一声仙子如何当不得?”
倾颜知他是心疼自己,这人狂妄惯了从不在乎旁人如何,也不与他争辩,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抱出。
盛夏时节天色极好,花红柳绿的极为养眼。
萧飒在门外搭了凉棚,时新水果滴着水摆在小几上,一看就很有食欲。
可惜她现在身子虚弱吃不得凉,眼巴巴看着萧遥将果盘端走,不一会儿碧竹端着药出来,放下又赶忙走人。
倾颜一囧,你们这是大变活人么?不让我吃干嘛让我看见……
墨尊玦低头见她委委屈屈的样子忍不住乐了,刮她鼻梁道:
“那是镇上百姓送来的,萧飒不忍拂了百姓好意随手放在那里,哪是给你吃的?”
倾颜嘀嘀咕咕,可不就是送来给我吃的么。
墨尊玦装作没听见,伸手端过药碗递到她嘴边,倾颜狗鼻子,疑惑问:
“师兄换药方了吗?怎的和昨日的用药不同?”
“嗯,前两日给你用的是温补的药。”说着便要喂她。
倾颜低头喝了一口,苦涩辛辣:“这药里加了什么?”
墨尊玦满不在乎道:“乌檀草。”
“咳咳……”
倾颜一口呛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再喂她一口,不紧不慢重复:“乌檀草。”
倾颜一口汤药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心道我这回真是要死了,没有发病而死也要心疼而死。
“快咽下去,也不嫌苦!”
倾颜慢慢将口中苦涩的汤药一点一点咽下去。
这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乌檀草啊,就这样被拿来助她恢复……
墨尊玦看她满面心疼也跟着心疼——倾颜心疼乌檀草他心疼倾颜,宽慰道:
“只是一株药草,流云说赶在回宫前能助你恢复三成,也算物尽其用。”
倾颜一怔,她这几日过得太舒坦,都忘了自己还要回那高墙深宫。
墨尊玦趁她愣神喂她喝完药,倾颜失落地任凭摆布,半晌低声唤一声:
“景之……”
苦涩的声音直把墨尊玦叫得心都软了,拂了拂她鬓边碎发,印上深深一个吻,正色道:
“我很快接你出宫,你在宫中不要轻举妄动,可好?”
倾颜扯出一个笑,和那碗汤药一般苦涩,道:
“我是御前奉仪,非诏不得出宫,你如何接我出来?”
此话一出,二人均是沉默,分别以来的种种皆涌上二人心头,一时竟相对无言。
墨尊玦心头压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得默默道:
“倾儿,再等等,时机成熟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倾颜在宫中心力交瘁饱受相思,见他事到如今却一个字也不愿告诉自己不免悲从中来,忍了忍眼底翻涌的湿意偏头不看他。
墨尊玦赶忙将她环抱,心痛道:“倾儿,相信我。”
我是一直相信你的,可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从一开始你便瞒着我,隐瞒,原本便是另一种欺骗,而欺骗,却是我最不愿接受的!
倾颜抿唇不理,正巧碧竹来收拾药碗,扬声道:“碧竹我累了,扶我回房。”气息不稳,尾音明显带着颤抖。
碧竹在宫中练就了极好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两人脸色便知是闹别扭了,也不好瞎掺和,脚下一个换步转身向外走去。
倾颜气急,纤手绵软无力地推开墨尊玦便要自己起身。
墨尊玦哪里忍心气她,收紧手臂将她困在怀里,贴在她耳边轻轻说:“倾儿,你要去哪里?嗯?”
都到这般地步了还是霸道至极,倾颜只恨自己没有气力,只能愤愤道:
“不要你管,我想去哪便去哪……”
墨尊玦低头狠狠吻住那张没有血色的双唇,阻止它再说出伤人的话。
倾颜呜咽着,此情此景竟于当日在“拂羽公子”宅邸一般不二,没有力气躲开突如其来的的吻,只能歪倒在墨尊玦臂弯里任他施为。
感觉到怀里人儿放弃抵抗,墨尊玦慢慢放开贴紧的四唇,抱紧的手臂却一丝也不放开。
倾颜苍白的双颊泪痕交错,不是气恼,却是心酸。
墨尊玦再次倾身,吻住眼前泪光闪烁的双眸,怜惜地吻去滑落的泪,最后再次回到变得红艳的小嘴,唇齿交缠,净是咸涩。
恰如二人眼下处境,药一样苦涩,泪一般咸湿。
这一吻仿佛要天荒地老,直到感觉倾颜气息不稳,墨尊玦才给她喘息的机会。
“倾儿,相信我。”
耳边的呢喃颇能蛊惑人心。
倾颜叹息,二人久别重逢竟然还会生了嫌隙。
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相不相信的问题,她要的只是坦白,只是眼下,墨尊玦必是不肯透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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