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乃高祖皇帝御笔亲封的护国大将军易谦云驻兵重地。
护国大将军爵位世袭三代,三代忠良。
倾颜懂事时知道父亲如此得皇帝器重,惊诧不已。
师兄妹二人奔波数日终于到达岐州,拉马停在门前,“护国大将军府”几字笔走龙蛇高悬于顶,边角处的皇帝印玺清晰可见。
门前两尊石狮威风凛凛镇守宅门,红漆大柱前四名侍卫跨刀立在门侧,整齐划一,大有一副“擅闯者死”的架势。
倾颜近乡情怯,心有戚戚焉,求救地看着流云。
流云也不含糊,下马对其中一位侍卫拱手道:
“劳烦通报,云隐山流云护送府上大小姐回府。”
流云虽然嘴上对护国大将军不满,其实心里佩服得紧。
想岐州方圆百里疆土,百姓能安居乐业十数年不受外地侵扰,护国大将军居功至伟。
侍卫奇怪地看流云一眼,道:
“公子稍候,待小人向大将军通报。”
彼时易谦云正与诸位将军商讨守城驻军的调配事宜,正是关键时刻。
门外侍卫来报:
“禀大将军,府外一位自称流云的公子,说护送大小姐回府。”
侍卫如实禀报,虽然他奇怪大将军几时又多了个女儿。
据他所知,大将军膝下只有一子易舜霆,今年十二岁,一女易芙瑶,年方十岁,看门外那位姑娘明显比少爷还大几岁,怎会是大将军的女儿?
易谦云怒气横生喝道:
“没见我正和将军商讨……你说什么?!”
话锋急转,易谦云快走两步到侍卫跟前,揪着他前襟厉声吼到。
“回……回大将军,府外一位自称流云的公子,说护送大小姐回府。”
侍卫惊出一身冷汗,他只是通报一声并未惹恼大将军啊!
易谦云闻言,甩开侍卫几乎是跑着奔出府门口,惊得府内走动的下人目瞪口呆!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紧急军情?
倾颜抚着马的鬃毛静静等在门口,貂儿昂着小脑袋威风凛凛站在她肩头——这只小黑貂还是小时候流云送她的,当时为了这小家伙,她险些丢了性命。
初春傍晚的风凉意未退,倾颜如瀑的墨发挽在耳后,披散在水云罗裙上,说不出的动人。
羽睫下的眼瞳透着沉静的灵气,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顾首眺望间,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恰如那名字,倾颜,倾城倾国之颜。
易谦云僵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他纵横疆场几十年,何时有过此番失态?
如今见了十多年未见的女儿,他竟然手足无措得红了眼。
这便是她的父亲?
倾颜打量着易谦云——英朗的面貌,身材挺直高大,饱经风霜的面容散发刚毅果决,步行间虎虎生风,所经之处神鬼莫近!
“易伯父,流云已将师妹安全护送……易伯父?”
易谦云似乎没听到,刚毅的脸上写满惊愕。
没人发现这位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握紧的双拳此时正在微微颤抖。
“父亲……”
倾颜盈盈跪下,清灵的声音唤回易谦云的神智,“女儿回来了。”
“颜儿……”
快步上前扶起爱女好好端详,厚茧粗壮的大手摩擦着她散在肩头的长发,激动得不能自持。
“爹的好女儿,终于回来了……”
门口追随大将军出来的部下侍卫见此情景,无不瞪大双眼。
这位真是大小姐?
“易伯父,路途遥远师妹一路劳顿,还请伯父将师妹安置妥当。”
流云在一旁磨牙,从小只有他们师徒三人能抱的宝贝师妹,现在被第四个男人抱在怀里,流云心里说不出的吃味。
看在你是师妹亲生父亲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还不放手?
易谦云半天晃过神,徐徐放开倾颜,将他们带进府门,吩咐道:
“来人,将府内所有人召到前厅,就说本将军的女儿回来了,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驱散了倾颜心底的不适,本淡然无波的两靥荡起一丝笑意。
她回来爹爹很高兴呢。
如平地惊雷,护国大将军府顿时炸开了!
大小姐回来了?!
“刘叔,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大小姐?”
下人们交头接耳嘁嘁喳喳。
“你入府才几年,大小姐一出生就被将军送到云隐山了,你当然没见过。”
“咦?难道大小姐这么多年从未回来过?”
“你懂什么,云隐山那是什么地方,寻常人连山脚都不敢靠近,大小姐能去那里自然是轻易不会回来。”
刘叔道听途说忽悠丫鬟小厮。
不到一刻钟,空旷的前厅就站满了人,倾颜不动声色,和流云端坐一旁。
“回大将军,老夫人和夫人上香去了,少爷和小姐刚刚出府,府中其余众人均在此列。”
若是平日易谦云定要训斥几句,只是现在已经高兴地想不起许多。
扬扬手示意小厮退下,从主位站了起来,愉悦地扬声道:
“老夫十五年前有一女倾颜,乃是已故夫人谢氏所出。不幸夫人生前已身中剧毒,诞下孩儿后便撒手人寰,一身剧毒流入胎中,老夫不得已,将刚刚落地的女儿交给鬼神医褚云子老前辈救治,迄今十五年之久。”
易谦云将她带到人前,继续道:
“如今大小姐毒清回府,府内上下务必照顾妥当。再过月余便是大小姐生辰,老夫要将笄礼办得风风光光,都听到了吗?”
一听这话,众人瞬间领会。
大将军是要告诉所有人他女儿回来了,齐齐应道:“是!”
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个仙子一般的女子。
大小姐真是美啊!
天仙似的。
早闻大将军第一位夫人谢氏乃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可惜过世得太早无缘得见,今日有机会见着大小姐,真是没白活啊。
“出了何事,厅前这般热闹?”
人未至,声先到。清脆的音色仿佛出谷黄莺,倾颜不看也知是个妙人儿。
“你们还知道回来!”
大将军面色一沉,冲着走进来的二人训斥道。
“爹爹,我和哥哥只是到街上随便逛逛,没给你惹祸,真的!”
只见那妙龄少女一袭鹅黄裙装,绾起的发髻扎着色泽娇嫩的丝带,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薄唇张合间,天边的雀儿都要羞遮脸。
眼前这位便是易谦云续弦夫人余品荷的女儿易芙瑶,易谦云最头疼的二女儿!
“孩儿拜见父亲。”
随后进门的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
倾颜心知这二人便是她的弟弟妹妹了。
少年脸上稚气未退,年纪虽小,个子明显比倾颜高出半个头,举手投足间俨然是少年将军的模样,英气十足。
倾颜颔首不语,她虽是这个家的人但现在还是个“外人”,静观其变才好。
兄妹二人一踏进厅内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再一看父亲身边站的女子,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眼珠子就移不开!
比倚红楼的花魁还美上十分!
不不,这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这是仙女下凡呀!
“愣着做什么,快来见过你们姐姐。”
“姐……姐姐?”异口同声,不愧是亲兄妹。
“颜儿,这是信中我提过的,霆儿和芙儿。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这一吼余音绕梁。
“姐……姐姐……”
易舜霆从小就很怕这位父亲,在军中混迹更是把父亲的话当军令。大将军有令他敢不听么?
易芙瑶就不怕,反正她是女孩子,爹爹不会打她,顶多骂两句,显然不买大将军的帐。
随意坐到身旁椅子上,撇着小嘴一声不吭。
易芙瑶无法无天府内上下司空见惯,大将军管不住只好听之任之,只要不惹出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天这日子……
“混账!”
易谦云拍案而起,正要训斥,一直蹲在倾颜肩头的貂儿突然炸毛,全身黝黑的软毛像尖刺一样竖起来,扒着倾颜肩头就向易芙瑶窜去。
异变陡生!
不待倾颜召唤,貂儿已经死死咬住易芙瑶搭在椅子上的小手。
倾颜暗叫不妙,貂儿浑身上下都是剧毒,被它咬一口,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易芙瑶尖叫一声,人已不省人事。
倾颜疾声喝住貂儿,一个闪身封住易芙瑶几处要穴,扶着她平躺在地上,芊指收放,几根银针跃于指尖,竟是内力控制!
毫不犹豫,银针扎进易芙瑶手指,翻掌护住她心脉,几个呼吸间,黑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倾颜自腰间拿出白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喂进易芙瑶嘴里,青紫的脸色才渐渐缓和,苍白渐显。
“已经没事了。”
倾颜轻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将她安置回房,泡白芷寸冬服下。”
厅前小厮一动不动。
易谦云见状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照大小姐说的去做!”
几个丫鬟小厮立马上前,七手八脚把易芙瑶搬回房。
始作俑者貂儿蹲在流云手上低头喝着茶,丝毫不觉得自己闯祸。
众人目光在倾颜和貂儿身上来回扫几眼,流云见状愠怒,这是以为师妹指使的?
呵,就那个小丫头片子想让师妹教训她还得看师妹心情呢!
心想不能让师妹遭人误解,流云慢悠悠道:
“若非是对我师妹怀有敌意,貂儿轻易不伤人。”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小貂觉得二小姐对大小姐不敬,护主心切啊!
眨眼间杯子见底儿,貂儿抬头冲流云吱吱叫两声。
流云不理,貂儿立马转向倾颜,回到倾颜肩膀,拿毛茸茸的的小脑袋蹭蹭她脸颊。
倾颜黛眉一蹙,弹它一指。
小东西,惹了祸还想要奖励?
貂儿讨不到奖励,悻悻缩头,软趴趴蹲在倾颜肩头假寐。
流云心里暗忖:要不要把师妹带出去玩儿两天呢?
流云这边陷入沉思,那边倾颜执起身侧弟弟的手臂,将袖子稍稍撸上去,乌青的臂膀霎时暴露在空气中。
倾颜抬眸看了看弟弟,易舜霆顿时冷汗津津。
这要是被爹知晓还得了!
立刻对倾颜挤眉弄眼,示意帮他保密。
倾颜不动声色催动内力助他推宫过血,传音入密:“夜里来寻我。”
然后自然放开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流云见状,打消了要带师妹出去玩的念头,拿出玩世不恭的模样,道:
“易伯父,师妹一路鞍马劳顿,可否让她安置休息一下,师妹不是走亲访友,以后有的是时间。”
早听闻流云公子放浪不羁无拘无束,今日一见,传闻果真不假。
易谦云也不把流云的随性放心上,点头道:
“贤侄所言不错。”
一旁管家极有眼力,引着倾颜流云往内院走。
几个转角,“慕兰苑”映入眼帘。
很难想象,护国大将军府里居然有这样女气的院落,踏进苑里,到处是琳琅满目的花卉。
苑里有方池塘,塘里团扇般的荷叶铺散开漂浮着,水滴在叶子上滚动,晶莹剔透。
塘边假山垂满藤萝,娇嫩翠绿。再看回廊的石阶上,春兰,蕙兰,墨兰……
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兰花,摆满了石阶,干净整齐,一看便知有人悉心照料。
“这院子是你娘生前住的。”
易谦云率先迈进院子。
“她生前极爱兰花,她走后这院子便一直留着,这些年都是你晴姨在打理,可惜她身子越来越差,半年前也随你娘去了。”
倾颜深深看着父亲的背影,有些心疼。
母亲走了这么多年爹爹还留着这些,饶是续弦也不曾有忘,当年必是恩爱不已,母亲去世也不知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倾颜疾走两步紧紧跟在易谦云身后。
推开房门,屋里摆设规规矩矩,护国大将军清廉,所以丝毫不见奢侈之气。
倾颜本就不在乎这些,干净简洁的屋子很合她心意。
“大小姐,可有何不合心意之处?老奴遣丫鬟来换。”
管家适时开口,刚刚倾颜施救易芙瑶的一番动作,足够这位在大将军府近四十年的老管家刮目相看。
“烦管家操劳,并无不妥,还请管家让人将我的包袱放好。”
倾颜对管家感激一笑。
“老奴不敢当,大小姐唤老奴于伯即可,老奴这就派人安置妥当。”
说着退出房门。
“流云贤侄就住到霆儿院子的客房吧。”
流云本想说我就住师妹隔壁就行,想想还是作罢。
这不是云隐山,师妹现在是快及笄的姑娘,他身为男子理应避嫌。
为师妹清誉着想,他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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