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见冯渊问, 便不慌不忙, 缓缓开口说出自己最近一直打算着的事来。原来她最近所思所想, 有几件事, 却都需要慢慢来做,起初见成衣铺子未上正规, 冯渊又是初次上手, 已经够忙。所以不肯跟他说其他的, 如今见他果然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 铺子也没他事, 便琢磨着要同他商量其他两件。
莲生想想,要先做其一。便说道:“想我们先前在应天府,除了各色铺子之外,另有些田产之类,如今迁到此地,却也不能孤零零地只靠着铺子过活,要想那世道好世道歹,有个起落,所以我心底打算, 不如再如以前一般,去买几亩地,租种给佃户, 就算是每年都有些天气好歹, 但至少也是个保证。不知你意下如何?”冯渊听了, 也是心动, 说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我最近也正有些无所事事,想寻些事情来做,这不也是正好?”这话若是在他纨绔之时,是怎样也不会说的,如今有了莲生转了性,正是想一展拳脚,却是巴不得的。莲生见他果然奋勇,便说道:“切勿操之过急,毕竟我们是远来的,对地方上的事情不熟,这件事,却需要找个对地头熟的人来办,免得有什么意外。”
冯渊想了想,沉思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我想这件事……不如去寻柳湘莲。”莲生说道:“他?”冯渊说道:“他是个地头极熟的,先前铺子里的事情,也是他的面儿给了结了的,将一场大大风波轻易便化解了,我想他是个最合适不过的。”莲生心想,这冷二郎现在模样,倒有些似冯渊以前,都是些不懂世事的纨绔公子,也不事经营,只欢喜袖手做戏,尽情玩乐,所以担心他是否靠得住,但是见冯渊如此说,便不想逆他意思,只说道:“既然你觉得合适,那就先问问他的口风,倘若他有些难色,就另寻他人,千万别为难人家。”冯渊说道:“夫人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我记下了,倘若他不懂这些,我也是不会托他经手的。”
当下两人便敲定了这一件。果然次日冯渊就去寻柳湘莲,不料去了他府上,却见门庭冷落萧索,异常冷清,问了个懒洋洋的小厮,只说少爷不在。冯渊无法,只好托他留下口信,见那小厮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担心恐怕这信儿也不记得传。
冯渊一路往回走,恰巧先前派出去寻蒋玉菡下落的小厮要往家里去,路上见了冯渊,便行礼,说道:“小人竟在这里遇见爷,好叫爷知道,小人找了这半日,今日听说那应天府来的昆戏班,现如今在忠顺王府上做戏呢。”冯渊听了一怔,点点头想到:昨日听说他会去东明楼,没想到只扑了个空,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竟然到王府里去了,那样高门大户的,若是忠顺王爷爱他,自然不会轻放,要见琪官,恐怕也不是朝夕的事情。
冯渊便暂且将事情压下,沿路返回。只觉得事情一件也没有办成,心底就有点怏怏地,回到了家门口下了马,思量着怎么跟莲生说,却见门口又拴着另一匹马,一愣之下刚要出声询问,却见门口的小厮跑出来行了礼,说道:“爷回来了,里面柳公子等了好久。”
冯渊一听,立刻问道:“可是柳湘莲柳公子?”小厮说道:“正是前日里来的那位爷。”冯渊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满面笑容快步入内,里面柳湘莲正在等候,见门口冯渊大步如飞进来,他便就也站起身来,两人在门口上紧紧握了手,柳湘莲说道:“哥哥这是去哪里了,行色匆匆?”冯渊便笑,说道:“贤弟你是猜也猜不到,我这一番忙碌,却是去寻你的。”
两人相顾大笑,柳湘莲才问道:“哥哥可是有事?”冯渊说道:“正有些许事情,想要询问贤弟。”柳湘莲问道:“不知是何事?小弟若能效力的,绝不推辞怠慢。”冯渊说道:“多谢贤弟一番美意,只是,我最近打算着要购买田产,怎奈毕竟是外乡远来,所以有些不熟地面上的事,不敢就下手,不知贤弟可知道有关此等消息?”柳湘莲想了想,笑道:“哥哥这件事问我,却是问对人了。”冯渊大喜,说道:“果然贤弟明白?”柳湘莲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哥哥来问我,真正是时候,也没这样巧的,——昨日我跟人饮酒,说起来,有个兄弟考了官儿要外放,他家只他一个,因要搬去外地,嫌麻烦,临去倒想把家中的大部分田产变卖,都是祖上传下的,田地都是极好,价钱又合适,不过千把两银子,酒席上同我说起这宗要买,小弟是个不善经营的,素来两袖清风,也没余钱去买,便只听了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哥哥就问起来。”
冯渊一听这个,拍手说道:“果然是好巧了,不过,真的是好田地的话,恐怕抢手,还不知多少人要呢……不知人家现在卖了出去不曾?”柳湘莲也是个痛快的人,如今见冯渊有意,他便立想帮他做成这件事,于是立刻起身,说道:“哥哥休要着急,这件事才说不久,应没那么快吧,不如让兄弟去探一探就知道。”冯渊说道:“怎好让贤弟奔走?”柳湘莲说道:“我惯常也在京内东奔西走,哪天不奔上十几趟,这又是为了哥哥的正经事情,自然是再所不辞的。”
冯渊见他是个热热的急性子,也只好答应了,说道:“我命人整治酒席,专等贤弟回来。”柳湘莲哈哈笑道:“就看在哥哥这酒席的份儿上,这件事也定要做成的。”
冯渊相送柳湘莲到了门边上,柳湘莲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飞速地去了。
冯渊回身,便进内堂去找莲生,将此事跟她说了,莲生也觉得欢喜,说道:“既然是柳二爷的朋友,想必是个可靠的。倘若就这样顺利的将田地盘下来,又剩了七零八碎的办事,倒是大好,真是要多谢柳二爷。”冯渊也点头,又把蒋玉菡如今在忠顺王府的事情说了,莲生怔了怔,叹道:“蒋叔叔是我们夫妻的恩人,虽然现在无法见面,但他在京城之内,也就好了,终究有相见的一日,只不过……”忍而不说。
冯渊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愿他还好。”莲生点点头,心中却想:果然到了那个忠顺王府里头了,也正是因为琪官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后来这忠顺王府的人才找上荣国府,当面质问贾政,所以贾政才把贾宝玉打得半死的么?没想到蒋玉菡果然落到他们手中去了。只不知道那位忠顺王爷是什么心性……
莲生是个现代人,所以心底对蒋玉菡的戏子身份,丝毫轻视见外都无,只觉得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之人,倒是跟冯渊一样,且又善心,所以只希望蒋玉菡还好。但是那些王爷侯爷的,谁知道是什么心性?蒋玉菡身为戏子,却跟小官儿没什么差别,总是被他们玩弄的……倘若对方是个温柔手段的,倒也罢了,怕只怕……爱。
所以莲生心底,只是担忧蒋玉菡。却又不能跟冯渊说,免得他听了也更为担忧。
两夫妻说了一会,那边有人来报,说是柳湘莲回来了,冯渊急忙出外,心头还忧着那田地已经卖给了别人家,那岂不是一场空欢喜?然而进了厅内一眼见柳湘莲满面笑容,心便宽了一半。果然柳湘莲上前,拱手说道:“给哥哥道喜,那地合该是哥哥手里的。”冯渊忍不住也笑,说道:“果然还在?”柳湘莲说道:“正是,只差一步。”冯渊好奇问道:“这是何意,莫非还有内情?”
柳湘莲便说道:“自然是有些惊险,哥哥想是如何?我今日去的时候,早有人有意要买,我那位兄弟也在考虑之中,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才笑说:若是别人,自然是要先来后到的,但是因是自家兄弟,所以自然要先顾着,索性就将那先去的人辞了。”冯渊欢喜,说道:“果然是很巧,不知具体钱银几何?”柳湘莲说道:“他那是上好的三百亩良田,两个庄头守着,每年按时上交银子并野物山货之类,一年收上来的,也就差不多千两了,现在向外要价是两千八百两,如今因我说了,便只要两千两,不知哥哥觉得如何?”冯渊便说道:“先前我家里也有百亩田地,临离开的时候也买了差不多相应的数,这个价钱果然是公道的,又是贤弟说的,我自然没有他意。”柳湘莲见他果然也痛快,便说道:“既然如此,也便好了,我那兄弟他三日后就要离京,哥哥看什么时候将事情定下来吧。”
冯渊说道:“何必再另选日子,就今日可也。”说着,便说道,“此事还要贤弟从中做个见证,贤弟且等片刻,我进去同你嫂子说说,也叫她放心。”柳湘莲说道:“哥哥只管去。”冯渊便入内去,将柳湘莲所说跟莲生说了,又问莲生:“我就这样答应了他,夫人觉得如何?”莲生说:“柳二爷是个明白人,必不会骗咱们,此事甚好,如今且取些银票,跟他一同去买了田契,也免得夜长梦多。”
冯渊说道:“正是这样。”又说道,“夫人且等候了,我先去。”莲生点点头,便看冯渊去了。
冯渊离开府内之后,莲生便传了管家来,交代准备酒席之事。打量着事成后要好好地请请柳湘莲。管家自去了。莲生只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乱跳,毕竟,两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他们上京来,统共也只带了两万银子,开铺子用了些,如今又耗用千两……不过到年底的话,好歹也可以收回一些来,铺子又逐渐盈利,但到底不是几两的小数,这样甩出去颇有挥霍之感。然而买了这许多地,却又是好事一件,因此莲生心中,倒有几分逛街买了大件可心物品的又欢喜又忐忑之感。
正在思量,甄夫人来到,原来甄夫人也听了信,便问莲生,莲生就将两人正张罗着买地的事情跟甄夫人说了。甄夫人也点头,说道:“这样儿好,有田地牢靠些,先前我们家也很有些田产,只不过当时大火烧了屋子,又遇上人祸,各种灾劫,才变卖了离开……如今想想,真如一梦,十分不舍。”莲生见她好似有些悲痛之意,急忙安抚,说道:“母亲休要悲伤,以前的事情且让他过去,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甄夫人听了这话,才慢慢转悲为喜,说道:“这是正理。当初你丢了,我跟你父亲哭天抢地,仿佛断了命一般……我当真做梦也没有想到,英莲你竟有这个造化,嫁了这样一个如意的人,母女们又再见了……这是你的福气,我也跟着沾光。”说着,伸手轻轻地抚摸莲生的头发,无限慈祥看她。莲生心头一暖,便也笑笑,将头靠在甄夫人的怀中,叫道:“母亲,以前都过了,以后咱们好好地在一起就行。”
甄夫人连连点头,将她的身子抱住,回想前生一番颠沛流离,后在父亲家中受了无限的气,只以为会郁郁终老……怎会想到日后会有这样的安稳喜乐,女儿贴心,女婿称意,锦衣玉食,无有不好?只觉得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含着笑得。可见人生的造化玄妙,等闲谁能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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