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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生 点点蓝 4968 2021-04-02 20:46

  细雪纷飞,寒风卷着毫无重量的雪粒,在空中划出凌乱无轨迹的曲线,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身上、或地上。在上午清透的阳光下,那白色的世界越发亮得有点刺目,一望无际的白,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这世界才会显得如此纯粹——即使是暂时的、虚妄的纯粹。这雪,从天未破晓时便这样下着了,从地上积起的厚度看,怕是已经下了整夜。路上的行人稀少,走过最闹市的地方,也只有那些酒馆茶肆还有三三两两的生意,那些平时摆在路边的小摊,竟是收得一个都不剩。碰到这入冬以来最冷的天,在这太平盛世的时候,人们自然是宁愿躲在家里的热炕上窝着,哪里在乎这一两天的营生。

  走在去往东四那条熟悉的道路上,我听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那特有的沙响,细细品味这难得的静谧,怀中温热地揣着的是那张薄薄的简易卡片:雾色的天空下一株遗世独立的寒梅,是我用削尖了的炭简单地勾勒出来的一副素描,算是封面,这是我读设计以后第一次主动拿起画笔,虽不是很好,我已经尽了力。精彩的是内页,左右各用毛笔写着两个字——圣诞、快乐,简简单单四个字,写得清俊洒脱,极漂亮,也很衬封面,当然是胤禛的手笔。那字体,是我从胤禛的一大堆字帖中选的,胤禛说那是柳体字的一种。胤禛问我,为什么写那么奇怪又简单的祝语,我说,神父喜欢——连我这个不懂书法的人都爱不释手了,不是吗?

  教堂的门如往常一样大开着,内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我走进去,琴声哀怨缠绵,如泣如诉,夏克神父弹惯了圣歌,琴音一向平和,从未听过他如此弹法,我推门进去——钢琴后面,神父的眉头紧蹙,眼光穿过墙壁遥望着不知名的某处,眼眶中似乎盈盈闪着泪花——

  “神父……”我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琴声嘎然停住,夏克神父迅速站了来:

  “哦,罗姑娘,是你。今天这么冷,我没想到你会来。你想喝点什么?茶?巧克力?”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我静静地看着,任他走出去整理自己的情绪,再带着一杯热腾腾的茶进来时,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在他的生活中,我永远只能扮演打扰的角色吗?

  “罗姑娘,喝杯茶吧。”

  “神父,你的朋友爱德华先生呢?”我捧着茶杯,一边暖手一边问。

  “今天皇上召见他,所以他没有来。”神父不自然地说着。

  “你为什么不一起去呢?爱德华的中文那么差。”

  “不了,皇上召见他,是为了了解英吉利在天文上的最新突破,而且,你们中国这位皇上很了不起,他的英吉利语说得很流利,不需要通译。”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神父也陷入了沉默。从认识他到现在,没见过他如此冷淡地待客。

  “神父,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对了,罗姑娘,你今天是过来练琴的吧?不好意思,我那天没有时间……”

  “是为了爱德华说的那件事?”我注意地盯着神父的反应。

  “那件事?”他没有反应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设立法定解剖室的事。”

  “你怎么知道?”神父倏地站了起来。

  “请先不要问这个,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真的那么介意这件事吗?”

  夏克神父来回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缓缓开口:

  “是的,因为……这不是单纯的是否可以解剖尸体的问题,也许你不知道,在欧洲,解剖尸体的历史已经存在很久了,从中世纪开始,就有人把绞刑架上的尸体拿来做医学的研究之用,有人为了获得一具尸体而盗墓甚至不惜犯下谋杀罪,解剖室的合法成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避免这种不正当的做法。我当然也承认,解剖学的发展会很大地促进医学的发展,可是我所担心的是,最早通过这一立法的,居然是意大利!意大利是欧洲宗教信仰最严格的国家,在那里,罗马天主教会的势力大过任何一个国王,而现在,意大利不仅设立了解剖室,而且还是设在修道院里——自古以来,宗教和科学的力量就是对立的,而现在人们对科学的盲目崇拜已经产生了严重的信仰危机,人们失去信仰,不再相信上帝的存在,这个世界,会变得多么可怕……”夏克神父打了一个寒战,似乎不敢再往下想。

  我对面前这个17世纪的神职人员,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敬仰的心情。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过分虔诚、为了捍卫上帝的势力范围而僵化地反对着这一切,与以往罗马天主教会对所谓“异教徒”的压迫出于同样的心态,却没想到他所心怀的是整个人类!他如此透彻而且敏锐,不仅客观地看到当今这一片黎明前的黑暗局面,还精准地预见到了人类所即将面临的问题。

  可是,关于宗教的问题,即使是三百年过去后的21世纪,又有几个人可以说得清楚?在他面前,我对宗教那一点浅薄的认识几乎变得微不足道了,我只能尽力安慰他:

  “神父,也许你不必如此担心,宗教的力量是在于更高层次的灵性的东西,是一种让人们觉得灵魂可以平静的依靠和救赎,并不是说科学发展了,人类便不需要希望了。宗教没有科学是瞎子,科学没有宗教是跛子。依我看,宗教与科学倒不是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

  “宗教没有科学是瞎子,科学没有宗教是跛子。”神父喃喃地重复着,眼睛突然一亮:“说得真好!罗姑娘,你的见解总是令我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的见解,是爱因斯坦的见解。虽然我仍坚持认为,如果爱因斯坦不是被上帝绊住脚步,他的成就一定会比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更加伟大。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每个时代的智慧,就是这样在巨人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地堆叠到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高度。看到夏克神父逐渐开朗的神色,我也有一种由衷的释然,不是为了他的夸赞,而是因为——我第一次为我所出生的年代感到骄傲,时间,奇妙地在历史倒转的时刻,以这样耐人寻味的方式,显示了它的正面性。

  神父还在细细思索我说的话,终于,他停止了踱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罗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我大概猜得到他会问些什么,我的破绽太多,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再试图掩饰些什么,我太期望有一个人可以了解我,跟我分享心中那个埋得快要腐烂的惊天秘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爱德华先生的谈话内容……罗姑娘,请原谅我的冒犯,可是,你的音乐修养、你的言行举止都显示了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的某些思想……我必须诚实地说,当今中国,即使是贵国的君主,恐怕都没有这样的见识,这样的想法——似乎……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

  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我把茶放到桌子上,些许的茶不小心泼出来。虽然已经决定了,但是当那一刻来临,我仍然止不住内心的激荡——这双淡蓝色的清澈眼珠,真的能够承载我这离奇的秘密吗?

  我慢慢开口,声音清晰、用着最标准的巴黎法语:“对不起,神父,我一直欺骗了你。”

  他极震惊地看着我。

  “神父,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你是否可以保证,在听完之后,为我保守秘密,不管对任何人、或者遇到任何事?”

  几句母语,神父几乎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去消化。他深深地看着我,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眼神,终于,他的眼神转为柔和,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会对今天所听到的一切,守口如瓶。”

  我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的信任,神父……”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我的故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没有想到的是,夏克神父在久久的沉默之后,毫不怀疑地接受了我的说辞,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么,你曾经在巴黎住过两年!罗姑娘,你知道300年后的法国!难怪你知道笛卡儿的理论,难怪你听得懂英文,难怪……”他的眼睛转向角落里的钢琴“你本来就会弹琴,对不对?”

  我点头:“叫我罗吧,神父,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

  “罗,哦,这样实在不妥,或许我该称呼你……罗小姐。”

  “神父,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开心地站了起来,按照法国人的习惯,与他贴面三次。

  他开心地笑了:“在我们这个时代,只有在至亲的家庭成员之间才会行这样的礼。”

  “显然,时光改变了许多事。”

  “是啊,历史有它的轨迹,即使我们再怎样执迷不悟,它都不会停下它的脚步。”夏克神父唏嘘着,似是想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突然想起怀里揣着的卡片:

  “圣诞快乐,神父。”

  “画得真漂亮,”他打开来:“罗,没想到你的书法画工这么好!”

  “人家说书法如其人,我哪里写得出这样的字呢!”我解释道:“这是四贝勒写的。”

  “四贝勒?四皇子吗?”

  “是啊。”

  “这就是了,贵国君主的这十几位皇子之中,我最欣赏的就是这一位。”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夏克神父这样说,有种发酵的感觉在我心里滋长。

  “为什么呢?”

  “不止是我,许多其他国家的使节都认为他是一位很有魄力的人,他做事干脆果断、公私分明,不管是赏是罚都很公平,我非常欣赏他这一点,中国人太顾虑所谓的“面子”问题了,这样怎么可能有深刻的改革?我听说很多官员对他相当畏惧,认为他冷血无情,但我们西方人认为,贵国现在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篇,他才转回正题,“只是……他怎么会帮你写这个?”

  关于我和胤禛的关系,我倒不是想要存心隐瞒,只是不知道要从何讲起。正想着,门外响起脚步声,我和神父同时向门口看去——那个穿着朝服披着紫貂披风,正大踏步穿过院子向内厅的方向走来的,不是胤禛是谁?

  夏克神父忙迎了出去,“四贝勒吉祥啊。”说着还鞠了个躬。

  他笑着托住神父:“夏神父不必如此多礼。”

  “怎么来了?”我问。

  “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他对我说话的口气可就没有那么和善了,变脸还变得真快。

  “四贝勒请坐。”夏克神父说完就要去泡茶,胤禛拦住他:

  “神父不必客气,我府里还有事,马上就要走了。”

  “那么您来是……?” 神父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神色不太自然的我。

  胤禛瞟了我一眼,唇角上勾,他轻轻把我拉到身边,神态自若道:

  “我是来接莹儿回家的。”

  我想要把手抽回来,他却牢牢握住。我的脸一定红了!回家?他倒是说得很自然呢,他怎么能在一个外人面前那么毫不顾忌地表现亲昵呢?

  雪越下越大了,坐在马车里,我掀开布帘,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风从窗格透进来,脸冰凉,我闭上了眼,这样的感觉,真好。

  身后有一双手臂环上我的腰身:“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收紧了在我腰上的手。这个男人哪,有时候敏感得让人害怕。

  “今天怎么会想到要来?”

  “你还敢说?我已交代了刘总管,为什么不听话、老是喜欢一个人跑出来?”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仰起脸认真地看他,他的眼中有三分怒气、七分无奈。我不得不承认,撇开身份地位不谈,单纯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胤禛确实是一个很够格的情人,虽然偶尔很霸道,偶尔不太讲理,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体贴又用心,尤其是在两情相悦的事情上面,他表现得够君子,也许是对自己太有信心,所以不喜欢强取豪夺,但是他能愿意如此隐忍,在许多动情的时候压下自己的□□,只因为看到我眼中的拒绝,这一点,恐怕是那些高呼男女平权尊重女性的新新男人们,也未必会做得比他更绅士。

  “看够了吗?”话音刚落,他的唇贴上了我的,毫不犹豫地夺取!

  呃……也许我错了,他并不是永远那么君子……在我的理智消失在他亲密的爱怜之前,这是我脑中唯一掠过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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