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柯对金国使者虚与委蛇,暂且将他们哄了回去,实际上则开始暗暗着手战事。他力排众议,大力推行了一系列变法。赵平桢要留在临安辅助他完成一系列变法事宜,故并没有立刻离京就职。
要继续打下去的确有一系列困难要解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钱。因为赵南柯做了倾向主战派的决定,故而管钱的户部第二天就有户部尚书和一名户部侍郎向吏部递了辞呈,吏部当天中午就把辞呈递交给了赵南柯,速度之快,前所未有。要是缺了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户部几乎就没法运作了,这一举动显然是赤|裸裸的威胁。然而生在帝王之家的赵南柯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故他们如此这般反倒有些弄巧成拙。赵南柯暗暗记下这笔账,然后一边恩威并济地胁迫他们继续干下去,一边物色新的人选接任户部。
在准备变法事宜的一段时间里是赵平桢压力最大的时候。官场的尔虞我诈比他从前接触体会的要深得多,况且这些年来他手里攒下的权利实际不多,所以对他阳奉阴违的人并不在少数。赵平桢虽有秦小楼和吴袆等人做幕僚,但办起事来还是困难重重。如此一来他便想了许多法子来减压,譬如收娈童,譬如学皮影戏。
赵平桢看得出赵南柯对秦小楼很赏识,也知道秦小楼绝非池中之物,自从他在京郊遇见一个长得与秦小楼有几分相像的少年之后便动了一个心思——把那名少年收为娈童,让他代替秦小楼陪着自己。他会有这样的心思,因为随着秦小楼地位一天天提高,又要兼任谋臣又要兼任暖床的侍童逐渐变得不太合适,于是赵平桢便想找人替了他一项职务,好让他专心另一项。至于为何暖床人找来找去还是要找秦小楼这副模样的,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只能说是偏欢喜长着这张脸的人。至于他为何不喜欢秦程雪,则是因为秦程雪的脾气实在不大好。
赵平桢找的这个与秦小楼相貌相像的少年名叫虞小鼓。虞小鼓正是个唱皮影戏的,于是赵平桢便跟着他学,并让他传授技艺给自己府上的侍妾们,好让自己时时刻刻看的到戏。
虞小鼓和秦小楼的性格脾气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软的让人抓不住脊椎,一个则是硬的用铁棍也打不折骨头。因为虞小鼓原本就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的,故赵平桢软硬兼施地用了许多方法也没能让虞小鼓心甘情愿地跟了自己。
后来虞小鼓犯了些事,赵平桢故意让他在监牢里吃了好一阵苦头才将他救出来,将他安置在府上养伤,以借机虏获他的心。
这天秦小楼来找赵平桢商议变法事宜,因他来的很是频繁,赵平桢特意下令秦小楼入府可以不必通报,所以他路过后院的时候恰好遇见赵平桢刚刚探望完养伤的虞小鼓出来。
秦小楼是一向知道赵平桢的风流的,然赵平桢喜欢他介意但不喜欢他干涉,于是秦小楼便半真半假地捻酸道:“殿下又在金屋里藏了什么人?”
赵平桢也不知怎么想的,竟道:“你想见见么?”
秦小楼也是一愣,没想到赵平桢会问出这种话来。不过他很快便笑了起来,挑着眉毛很有些应对挑衅的意气风发:“好啊。”
于是赵平桢就把秦小楼带到了虞小鼓的房外,推开窗户让他看。
当时虞小鼓正面朝窗户睡着,浑不知窗外事。秦小楼一眼看清他的相貌,即刻便愣住了。
赵平桢任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窗户阖了,问道:“像么?”
秦小楼道:“像。”
赵平桢手里捏着扇子,闻言轻轻在手心里敲了敲:“我第一次见着他便觉着有些神奇。我还以为长着那副相貌的人都是薄情寡义、见风使舵之人,没想到他偏偏不是。”
秦小楼笑道:“那殿下是喜欢他那样的,还是喜欢我这样的?”
赵平桢沉吟片刻,道:“他罢。他脾气虽硬,但过刚易折,他若能对我动心,便一定是一心一意的。”
秦小楼立刻表现的极是诚恳:“我对贞卿也是一心一意。”
赵平桢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也半真半假地捻起酸来:“听说昨夜顾肖峻造访秦府,他找你做什么去了?”
秦小楼道:“大约是他舅舅派他来做说客的。他说要打仗也不急于这两年,可以用十年调养生息,待我们兵强马壮再向金人复仇也不迟。”其实秦小楼听得出王丞相话中有话,其实是在试探他是否有向自己报仇之意。赵平桢自然也立刻就听出了这一层。
赵平桢叹道:“十年……太久了,我等不了这么久。”
秦小楼敛起潋滟的双目笑道:“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两人入了里屋,谈论起在变法上受到的阻碍,赵平桢忍不住道:“这群老顽固,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实则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的利益是利益,其他人的便不是了么!”
秦小楼眼睛微微眯起,轻声道:“还有许多人是单看得见眼前的利益,瞧不清长远的路。只说不杀士大夫的规律若是废了,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当年为人不知变通的秦无涯几次三番开罪王丞相,王丞相欲杀之而后快,可惜无法可依,于是只能找人暗杀了秦无涯才算出了这口恶气。赵平桢知道秦小楼正是回忆起了这件事,于是暗暗观察他脸色,孰料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赵平桢饶有兴致地用手托着一腮问道:“明栋,你照实说,你究竟想不想为你父亲报仇?”
秦小楼答的毫不犹豫:“不想。”
赵平桢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秦小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大方地回视赵平桢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没有一天,不想。”
当晚秦小楼回府,虽然变了时光变了地点,没有变的是那个喜欢站在回廊等他的人还是依旧站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秦小楼将身上的外衣解了披到秦程雪身上:“天凉了,明日起多加件衣裳。”
秦程雪轻轻捉住他的手,与他携手向里屋走,淡然道:“我若病了,哥哥还会留下照顾我吗?”
秦小楼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不走了。
等秦程雪转过脸看他,秦小楼面有愠色,冷冷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作践自己?”
秦程雪别开目光,不甘地回嘴道:“那哥哥呢?”
秦小楼凉凉地倒抽了一口气,半晌后抬起手搭上秦程雪的脸颊,一口气叹的委婉:“程雪啊……”
秦程雪捂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哀声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放下一切跟我走?”
秦小楼只是摇头:“我想要的才刚刚开始得到,我不能。程雪,我背负的东西不想你再触碰,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为何偏要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体谅我的心思?”
秦程雪漠然道:“我既管不住你想做什么,你也管不得我。你做你想做的事,我等我想等的人。”说罢转过身不再看秦小楼,过了一会儿复又涩声道:“从前母亲说我们的脾气都像父亲一样倔,那我们便比比,到底是谁更倔。”
秦小楼看着弟弟的背影,心酸极了,忍不住上前拥住了他:“程雪,你这又何苦……”
秦程雪忍住眼里的泪水,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我只求你完成心愿后,可怜可怜我,也成全我的一片心思。”
秦程雪一贯是秦小楼的命脉所在,他听出了弟弟话中压抑的极大的痛苦,终于忍不住松口道:“等我打退金人,再为父亲报了仇,若你还是这心思,我余下的年岁全是你的。”
秦程雪浑身一震,转过身,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手虚扶着秦小楼的肩,仿佛生怕一用力就将眼前的景色捏碎了。他试探地问道:“哥哥?”
秦小楼用力搂住了他。
当晚秦小楼和秦程雪睡在一张床上,秦小楼躺下很久也没有睡着,他一个翻身,秦程雪就惊醒道:“哥哥?”
秦小楼将他搂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过了一会儿,却若有所思地问道:“程雪,若你遇见一个长的与你我有些相像的人,你会如何?”
秦程雪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会不喜欢他。”
秦小楼问道:“这是为何?”
秦程雪道:“相貌是我与哥哥的牵连,别人若是像了,我便觉得是他冒犯了我的东西。何况哥哥便是哥哥,我只要你一个便足了,另一个相像的人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秦小楼点点头,为他掖好被角,道:“睡罢。”
过了几日,虞小鼓和他几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弟离开了瑞王府。赵平桢想了些阴损的法子试图留住他,然而虞小鼓走的坚决,是一副宁死不回头的态度。赵平桢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赵平桢先前所谓的“若他喜欢一个人必定是一心一意的”一话倒是说的不假,可惜虞小鼓早已有了心上人,是千斤拉不回的一心一意。
到了这时候,赵平桢骤然生出些失落和嫉妒来。他嫉妒那名被虞小鼓真心对待的少年,因为从没有人那样对待过他。父皇和母后的爱不是全心全意的,这一点生在帝王之家的他早在襁褓中就已明白;赵南柯的爱也不是完整的,他有许多的顾虑,甚至还会防着自己;孟金陵似乎对他是真心的,但他让他放弃征战他不肯,让他抛弃一切跟他出死牢他还是不肯;杨莹嬅的爱看似全心全意,却充满了控制欲和独占欲,是他所不能容忍的;秦小楼对他,甚至没有爱。
赵平桢突然就有些迷茫。他自知是个人渣,甚至乐于这样表现自己,可他又会为了没人欣赏他而感到失落,毕竟人都有一颗心。他反思自己为何甘于做个人渣,不过那个原因太过复杂,已是说不清了。他并不认为是环境或是什么人将他逼成这样,虽然凡事都有因果,但他并不是喜欢归咎于他人的人,所以很轻松地接受了自己的不是,并且死不悔改。于是他又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还盼望能得到一个人的全心全意,那实在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到了最后,赵平桢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开始这种无谓的多愁善感,想来想去,源头竟然还是秦小楼。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极其偶然的感怀,并且将之抛诸脑后。他认为自己的心真是冰块做的。秦小楼对于他或许真的是个意外,但是既然他愿意陪他做戏,那么大家就把这场戏好好做下去。或许一不小心就能做个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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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小鼓是《灯影流年》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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