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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之人俱是大抽了一口冷气, 就连孙家兄弟也没来由地发了抖。
九十大板子, 这么冷的天,让武夫武田来打。这,这分明就是要人的命啊, 还不是个痛快的死法!
思烟与云馨听了, 吓得两人抱成一团, 差点儿哭了起来。
柳依身体剧烈颤抖如筛糠, 脸上血色褪尽,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刘娥。
杜娟惊愕这刘娥竟然下手如此之狠,想起柳依服侍自己几年的情分,于心不忍:“妹妹这样罚,是不是太重了点?”
刘娥扭头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邱妈妈一眼,问:“邱妈妈, 你是龚府的老人了!你来说说看?”
邱妈妈顶着一张千年不变的石头脸,上前一步, 恭敬道:“按照龚府家规, 不服管束,十板;妄语非言,十板;勾通外人, 二十板;造谣栽赃,二十板;害主, 三十板;柳依犯了上面这些错, 拢共加起来九十大板。不重不轻, 正正好的!”
柳依听得邱妈妈一条一条细数罪状与相应刑罚时, 已经跟抽了魂的人儿一般瘫软在地上,一会儿发傻,一会儿恐慌地摇头,不敢相信。
葛鸢勉强撑住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可妹妹这么一打下去,柳依可就没命了啊!”
刘娥声音很是温柔:“葛娘子放心,我会给武田说的,打她个半死不活留条小命!不过,这冰冷北风下的疼痛,可够她受得了。不会打死她,但至少要打残啰!”
葛鸢骇然张口,面前这美若天仙的人儿竟然能微笑着云淡风轻地说出如此狠毒的话,纵使葛鸢站在炭火旁边,也陡然觉得如坠冰窟。
柳依已是吓得无法正常思考了,脑中噩梦一般充满了自己身着单衣,在腊月的冰风冷雨中被毒打的画面。
满身的鲜血,无尽的疼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失去一双腿。怎么能怎么能?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刘娥,忽的扭头过去绝望地看向葛鸢。
葛鸢心中一惊,连忙又道:“少二夫人慈悲为怀,不如放过这丫头吧!她也实在可怜啊!”
刘娥冷冷一笑:“葛娘子现在晓得给丫头求情了?你可曾想过,这丫头竟敢污蔑我与人有私情,这等罪名,难道不是把我往死里害的?”
葛鸢想起适才刘娥受非议时自己一旁煽风点火的情景,哑了口。
刘娥说罢,悠悠看向柳依:“你若是受人摆布,一时鬼迷心窍,我当然不会如此待你。可你一个小小丫头,竟然能想出如此狠毒的计策,实在是烂到了心尖儿上!这等黑心肝的,我定不会手下留情!”说罢,冲武田等人道,“现在便拖下去打!”
葛鸢听了刘娥的话,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猛然一沉,还来不及想出对策,自己的裙角就给人疯狂扯住。
柳依不顾一切地扑到葛鸢脚下,抱住她的腿,疯了一般哭喊:“葛娘子救救我,救救我,是你说保我没事的!是你说的!我不想死,不想残废!你救救我啊!”
葛鸢大惊,一脚踢开柳依,尖叫道:“你这下贱丫头,死到临头了还口出狂言,你自己犯的错竟敢诬陷我?你给我起开!”
柳依头上给踢出了个大包,顿时鲜血直流,可她仍是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扑上去死死抱住葛鸢的腿:“分明就是你出的主意,我什么都只是听了你的!平日里龚美少爷来了碎玉阁,也是我去通知的你。你这蛇蝎心肠的人,把我害成这样,竟还翻脸不认!”
葛鸢急得又是几脚踢出去,奈何柳依死命抱住了她就是不松手。葛鸢满脸涨红,冲周围之人吼叫道:“这丫头已经疯了,满嘴的胡言乱语,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拖下去!”
但青婵和嫦衣都站在一旁冷冷围观;思烟与云馨偷瞄了刘娥一眼,不敢行动;杜娟身边的碧玉和绿丝也是一旁看戏;葛鸢自己的丫头翠红和李桃见自家主子成了笑柄加罪人,也不敢妄自作为。
结果葛鸢与柳依就这般扭扯着。
杜娟也没有制止,一面嫉妒这刘娥果真有心计有法子,一面又心底笑看葛鸢她们揪扯在一起,更是期盼葛鸢能狠狠摔上一跤,掉了腹中胎儿才好。
可她没能如愿,柳依揪扯半天后,估计是发觉这葛鸢过河拆桥,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力管她了,遂慌忙扑到杜娟跟前,哭喊道:“少夫人开恩,少夫人开恩啊!是葛娘子指使我做的,绝对不是我的主意啊!”
杜娟本见她没能损伤葛鸢分毫,十分憋气,又想她这般行为实在惹人嫌疑,便闷声鄙夷道:“我早就不是我身边的丫头了,你来求我做什么?”
柳依怔了半晌,猛然间醒悟,又连滚带爬扑到刘娥跟前:“主子开恩,主子开恩。奴婢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糊涂才敢欺瞒主子。这事不是奴婢主谋的,是葛娘子指使的。她说如果事成了,就在少爷面前说我的好话!我,我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了,可这计策真不是我想出来的。请主子开恩,请主子开恩啦!”
葛鸢脸色惨白,扑上前来揪住柳依的头发就是一大耳光扇过去:“你这贱人,还敢胡说八道,我叫人撕了你的嘴!翠红,李桃你们是死了吗,任她如此污蔑我,还不给我掌她的嘴!”
翠红与李桃犹犹豫豫地走上来。
刘娥微微皱眉,冷声道:“够了!谁都别闹了!”
葛鸢与柳依纷纷噤声不语,只有柳依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刘娥瞧了葛鸢一眼:“葛娘子既然是清白的,又何必与这丫头一般见识呢?”
葛鸢呛声,愤恨自己给耍了,丢了大脸面,但又不可发作,只好勉勉强强道:“受了这丫头的污蔑,我,我内心当然是有所不平的!”
刘娥略有鄙夷地看她:“心里不平,好生说出来便是,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也不怕这一屋子的人笑话!”
葛鸢本就知道丢脸了,还给刘娥这么一明说,更是没处放脸,狠狠扭过头去。
刘娥再转头去看柳依,柳依听了刚才刘娥的话,以为她不信自己,顷刻间已然绝望,颓废瘫坐在地上,满目惊恐而悲哀的泪水。
刘娥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看在你平日做事还算勤快的份上,就免你受这皮肉之苦了!你收拾好东西,今日晚了,你明天一早就走人吧!我这碎玉阁是容不得你了!”
末了又意味深长加一句,“龚府若有其他地方是你可以投靠的,你但去无妨!”
但说了这话,杜若轩和雪鸢楼是都不敢留她的了!
柳依呆滞不言,虽然被免去刑罚已是大幸了;但她被赶出去后,又能去哪里?杜若轩和雪鸢楼,谁要是收了她,就都有指使陷害的嫌疑,这龚府待不下去了!可是,被赶出去的丫头,又有哪家人会要她,还是这等祸害主子的罪名!
柳依原还试图求个什么,忽然某一刻却终于明白了:刘娥本身就没有想要打她板子,不过是吓唬她说出背后主使;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与葛鸢有往来,知道是自己给葛鸢通风报信,所以才在预料到有事的一瞬间就派嫦衣回来守住主屋清查一遍,把搜到的任何异物都放到自己的床上。
这位少二夫人平日里温良安静,看似心无半点儿世事,却没有任何事逃过了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她下定决心要赶她出去,任是谁来求,都不会转圜了。
柳依无力地伏下身子,磕了一个头:“谢主子恩典!”
葛鸢见状,心下不安,如此放柳依脱身,不就摆明了给众人看说是她葛鸢指使的吗?葛鸢忙凑上前去,道:“妹妹怎么能这么便宜了这丫头!她妄言害人,就应该好生打一顿才是。”
刘娥漠然看她:“葛娘子适才不是说,她只是一时糊涂,也实在是可怜的吗?”
葛鸢张口结舌。
柳依抬起头,死死瞪住葛鸢,目光中满是仇恨。
葛鸢别过头去不看她,又冲刘娥笑道:“不是,我,我是觉得妹妹你这样做,让人家以为是我指使的她呢!”
刘娥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我并没有这么说啊!”说完,不等葛娘子开口,又道,“我今日累了,各位还请各自回去吧!”
杜娟却摇了摇头:“这事儿还没完呢!柳依都招了,说是葛娘子指使的!这等大事,就要追查到底!”
葛鸢与柳依刚刚缓和了一点儿的脸又是吓得一脸苍白。
刘娥毫无兴趣:“葛娘子不是我碎玉阁的人,我是管不了的!且柳依适才给我赶出去了,也不是我这儿的人了!姐姐想要怎么审问,怎么发落,都请带去杜若轩吧!妹妹该处置的都处置了,闹了一晚上,也乏了,妹妹便先告辞了!”
杜娟适才见刘娥如此从轻发落,又放过了葛鸢,很是意外,本想督促着给葛鸢治罪,没想到刘娥突然间又把这担子推得干干净净。
杜娟自然是不依的,刚要再说什么,刘娥却动身出门去了,只冰冰冷冷留下一句话:“武田,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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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回到房间后,早早睡下了,还缠了青婵与嫦衣一起睡。
青婵与嫦衣本觉得与刘娥同睡不成体统,但见她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好推脱,便也早早洗漱了和刘娥睡到一处。
三人挤在一个大被窝里,竟依稀有了小时候窝在一起取暖过冬的感觉。
三人沉默良久,似乎在回想适才的风波,又似乎在回想更远之前的温暖,好半天,无人语言,亦无人入眠。
青婵忽的叹了口气,问:“姑娘今日是不是不开心了?”
刘娥合了合眼,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细细的声音透过棉絮传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我讨厌做这些事情!”
嫦衣心中莫名伤悲,竟兀地转过身来,大姐姐一般拂了拂刘娥的额头:“可是,为了生存,姑娘不得不这样做啊!”
青婵亦咬牙道:“且是她们先招惹我们的!”
刘娥无言,半晌才极浅地叹道:“或许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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