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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不解:“这, 这话有何不妥?”
刘娥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住她:“葛娘子她有这份心思, 有这等权力吗?”
柳依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太明白。
刘娥继续道:“你是个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葛娘子在这等事情上面毫无发言权力。即使得她美言, 即使少爷看上了你, 杜少夫人不同意, 你也做不了妾侍。少爷也不至于为了葛娘子保荐的人就去请龚大太太做主吧!所以,你为葛娘子做事, 只是为了钱财!”
“但当时情急, 你没来由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定是有人许过你这个承诺。少夫人虽不讨少爷喜欢, 但抬个妾侍还是可以做主的。即使少爷因为少夫人的原因不喜欢你,你看中的也是这衣锦荣华不是?没想到事情败露了,你那时走投无路,说出这个承诺,怕也是说给少夫人听的,变相地提醒她救你一马。”
柳依顿觉身子虚软无力, 勉强笑道:“少二夫人果然, 果然厉害!”
刘娥换了个姿势重新躺坐好, 似乎说话太多觉得没趣了, 微微闭了闭眼, 慵懒道:“你这等有心计, 我不害你, 也难保你今后没有害我之心。你说, 我怎会把你留下?”
柳依仍是不服,辩解道:“我只是受了这两边的摆布,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而已!”
刘娥清丽的脸稍稍暗了暗:“我之前有一件事不确定,不知道你是按照少夫人的指示把葛娘子想要害我之事回禀过去的,还是你想出了这个计策,自个主动找上去邀功的!”
柳依猛地一抖,躲过刘娥鹰一般的眼神,不敢直视。
刘娥心中冷笑,适才试探着说杜少夫人是主使时,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松懈让刘娥确定了她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我刚才细细想了一想,或许杜少夫人并没有要你管葛娘子的事情。是你借这个机会去邀功,你想出了这个主意,并请少夫人答应,一旦事成,纳你为妾。少夫人一贯善妒,从没有主动给少爷纳过妾,与你做交易也只会多加银钱,不会提起纳你做妾。但你既然想了个这么好的法子,且本来就是她身边的丫头,一向都听她的话,她也不会太过介意的。”
刘娥继续幽幽道,“你做这些,不过因为你太想要摆脱奴婢的身份了!这也是为什么昨晚你并没有把少夫人供出来!一来你不想与少夫人为恶,或许还可叫她领你的情;二来你可以借此来我这儿,邀我买你这条消息,能得我帮扶你最好,得不到也可以讨些赏钱去!”
“我!”柳依一瞬间流了一身的汗,本想抵赖,但事已至此,无力反驳,只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头。
刘娥说了一大通话,愈发觉得有些累了,索性闭了目,淡淡养神。
沉寂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见柳依身影颓然,前途未卜,想她虽是可恨,但也着实可怜,心中有些感伤,便问:“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柳依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
她的心思全给刘娥说中了,她就是凭着这条消息来邀买刘娥美言的,可刘娥已然全知,并毫不吃她这一套,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去一个不如龚家的地方为奴为婢,过着更加凄苦的日子,她受不了啊!
刘娥深深蹙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我给你指条路吧!”
柳依猛地抬头,有些希冀又有些疑惑地盯住刘娥。
刘娥道:“你去杜若轩找少夫人把你的身契要回来,至于怎么要,我想你应该有办法的!得了身契后,远远离开这里,去到别地找个寻常的好人家嫁了吧!”
柳依显然不愿听后面那句话,但对前面几句肺腑之言格外欣喜,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她手上还抓着少夫人的把柄,少夫人哪敢不还她身契。
得了身契,她以后就不是下人,不是奴婢了!
柳依越想越喜,内心激动不已,抬眼又见刘娥仍只是一张风淡云轻的脸,便压抑住胸口的狂喜,问:“少二夫人为何要帮我?”
刘娥怔怔出神了片刻,略显苦涩地浅浅一笑:“或许因为我们有一些相似的经历吧!”
柳依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善于伪装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伤感,转瞬即逝。
柳依恭恭敬敬给刘娥行了个礼,拜别了。
刘娥轻轻推开窗户,腊月的冷风顷刻间灌了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先的一点儿懒意全给冬日的北风扫了去。
想起昨夜与今日的决定,心中怅然不已。
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至少,她可以心安。
只是,此时的她不会料到,日后还有与柳依再见的一天,再次见面的时候,风水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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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那日,绿丝过来请刘娥过去杜若轩团小年,结果照例给拦在了院子门外。
武田假装没有通报,刘娥也假装不知此事。绿丝气嘟嘟走后,葛娘子身边的翠红又来了,估计葛鸢与杜娟在一处,见杜娟派来的人吃了闭门羹,很得意地叫自己的人过来。武田直接不理她。
翠红怕回去了葛娘子发脾气(某人怀孕之后脾气越发见长了),忙说是葛娘子派过来的。武田粗着嗓门吼了句:“我管你什么娘子!”
翠红于是翠了脸红了眼,又翠又红地回去了。
刘娥连着几日胃口不佳,这天晚饭时草草吃了几口,便洗漱完毕缩进被子里睡觉去了。本来心情阴晴不定,以为会难以入睡,但许是冬日寒冷,经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男子轻微的叹息声,警觉中猛然惊醒过来,就看见龚美正坐在床沿边,低着头,满是担忧地凝视着她。
二十几天不见,他的头发长了一些,脸庞也给腊月的冷风削得愈发坚毅了,乌黑的眼眸略显疲惫,却是清亮得很。许是刚刚进屋,整个人都还带着屋外冰风冷雨的气息。
刘娥落了一口气,拥着被子起身,一边拿手轻轻覆上睡得有些发红的脸,一边稍稍口齿不清地嘟哝:“龚美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龚美看她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粉嫩的小手猫爪一般托着红扑扑的脸,甚是可爱,忍不住缓了脸色,一面抓起兔毛大衣给她披上,一面含笑道:“现在才戌时。”末了,又大哥哥一般摸了摸她的头,目光中似有怜惜,“我听武田说了腊八晚上的事。皎儿是不是吓到了?”
刘娥眸光清澈,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事的,龚美哥哥不必担心我!”
龚美又如何不知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喃喃道:“亏得你机灵,若换做是别人,还不知是何下场。你不犯人,别人却时刻惦记着犯你!”
刘娥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垂眸不语。沉默了半晌,又小声道:“龚美哥哥出去了这么久,今日回来,按理应该先去看看少夫人吧!”
龚美眸光一暗,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冷:“柳依是她硬塞到碎玉阁来的,只怕这件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刘娥稍显讶然,没料到龚美一向看上去不过问内宅之事,实际上却心知肚明,便问:“那龚美哥哥准备如何处置呢?”
龚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杜娟放了柳依的身契,那丫头现在已是不知去向。没了柳依,也无法治杜娟的罪。皎儿不会怪我吧?”
刘娥轻柔一笑,摇了摇头。那天,她亲自告诉柳依如何逃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过这件事,不再追究任何人。
龚美见她温暖懂事,心中更是伤感,忽的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娘临死前,我曾答应过她,不论杜娟犯了什么错,龚家的儿子,都不可休妻!所以......”
所以他对杜娟无可奈何,所以他除了不去杜若轩不见杜娟,他没有别的任何方法对付她。
刘娥无言望住他,这个一向温文却坚强的少年,这一刻,那经过风吹雨打的少年的脸上,竟然写满了深入人心的悲哀与绝望,刘娥的心底一阵酸痛,想说什么安慰劝解的话,却只是徒劳,只能轻轻握住他略显冰冷的手掌。
龚美缓缓低下头,那双小手温暖而轻柔,却又似乎坚定异常,紧紧地攥着他,那股子温柔一直传到心底。
难受憋闷的感觉似乎消减了些,龚美继续道:“葛娘子这次做事,实在出乎我意料。我原以为她思想简单,心思单纯,没想到却是如此心狠手辣!等过了正月,择个日子遣她出去吧!”
刘娥道:“龚美哥哥还不知道吧,葛娘子有身孕了?”
龚美愣住:“真有此事?”
刘娥点点头:“你刚走没几日,她那边就有消息了,到了现在,腹中胎儿怕都有三个月大了呢!”见龚美面露为难,刘娥又道,“当日也只是柳依的一面之词,葛娘子哭闹了半天都没认呢!万一那柳依是怕受罪才推脱给葛娘子的呢?这样一来,岂不冤枉了葛娘子了!”
龚美叹气:“也只能往好处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只是,若她真与此事有关,皎儿怕是要受委屈了!”
刘娥眼珠一转,微笑道:“我以后不与她照面就是了!”
龚美点点头:“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以后都不能进这园子!”
龚美说到做到。
没几日,全府上下都清楚了,往后除非是少二夫人请过去的人,其余一概不得进入碎玉阁。杜若轩与雪鸢楼的人也不得差使或召见碎玉阁的下人。
明的意思就是任何人都没资格去请少二夫人与少二夫人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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