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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鸢自然知道杜娟是因为龚美的禁令不得踏足碎玉阁, 怕进去的时候给门卫拦下丢面子, 所以才出此一问,忍不住嬉笑了一声。
杜娟也明白她的意思,死死忍住心中的恨意, 没有理她, 只强笑着望着刘娥。
刘娥假装不知, 不慌不忙地走上去, 带众人一同进了碎玉阁。
刘娥等人前脚才去到前厅,将将坐下,孙家兄弟等人就带着龚府的护卫队赶到了。厅内几个正在服侍的丫头小厮见状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葛鸢看了刘娥和杜娟一眼,刘娥正坐在软榻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杜娟则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刘娥,好似不明白她怎会如此镇静。
葛鸢心想刘娥这装腔作势的样子或许就是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没做, 就可以撇清关系的。想到这儿, 葛鸢暗自偷笑,又温言道:“我觉着啊,这贼人现下或许还躲在……”
“这里还坐着两位少夫人呢,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娘子说话了?”刘娥并未看她,只缓缓吹着茶杯中的热气。
葛鸢没想到刘娥会突然变得如此淡薄狠厉, 结结实实给噎了一下, 当着一屋子的丫头小厮家丁护卫, 很下不了台, 但也不好反驳。只能憋红了脸,勉勉强强笑着说了句:“我这不是担心……”
刘娥已全然不理她,直接撂下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转头看向杜娟:“姐姐是一家正主,而我是这碎玉阁的主子,不如今日之事,姐姐同我一同主持如何?”
杜娟顿时明白,刘娥是想先给葛鸢一个下马威,减了她的气势,免得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
现在表面上邀请杜娟共同主事,不过是因为她这龚府正主没有不管事的道理,可刘娥也不愿陷于下风,才先发制人提出这一建议。
杜娟其实想把事情闹大,闹成捉奸的戏码,可此刻无凭无据,只能装作是先寻贼的样子,既然是寻贼人的,刘娥这碎玉阁的主子没有不参与管事的道理啊!
杜娟心里千万个不愿,但表面上还是友好地笑道:“妹妹这话最是有道理的!就按妹妹说的办!”
刘娥微微一笑,直直看进杜娟的眼睛,道:“不过妹妹生疏,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还想问姐姐,我这碎玉阁进了贼人,应该是先从哪间屋子搜起呢?”
杜娟一愣,看着刘娥乌黑眼眸中星星点点闪过的光,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森,杜娟心中不觉一颤,忽的明白了这个问题的蹊跷,不好回答,便忙转头去看葛鸢:“少爷常夸葛娘子聪明机智,不如请葛娘子替我想想!”
葛鸢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杜娟难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少爷夸过她,她若说不知道,岂不是少爷所言有假?
再者,先前刘娥劈头盖脸一句训斥就断了她再插话的机会,这下杜娟这正主都发话了,她不赶紧接上,怕是今晚都别想开口了。
葛鸢狠狠瞟了刘娥一眼,又对杜娟轻轻笑道:“为了刘娥妹妹着想的话,当然是应该先搜查妹妹的屋子了!可千万别让贼人躲在妹妹屋内才好啊!”说完,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刘娥一眼。
刘娥似乎毫不意外,淡然一笑:“多谢葛娘子,那就麻烦孙家兄弟带人去搜查一番吧!搜完我的屋子,顺带把这整个碎玉阁都翻一遍,可千万要把这贼人抓住啊!”
孙家兄弟领命,带着人手出去了。
葛鸢见了要起身,似乎是要去观战,刘娥见状,嗤笑道:“葛娘子不喝茶了?这是赶着要去哪儿?”
葛鸢愣住,望了一眼也有意要起身的杜娟:“咱们不是要跟着去吗?”
刘娥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有意无意道:“葛娘子怪是喜欢看这鸡飞狗跳的景象,还是,不相信孙家兄弟的能力?”
孙家兄弟是杜娟的亲信,葛鸢自然不敢不信,忙笑道:“我不是担心嘛!”
刘娥漠漠看她一眼,眼神似有不良:“这贼人是外来的男子,葛娘子一妇道人家,怎好抛头露面地去看?”
葛鸢再次给噎住,大呼轻敌上当。
平日里只看这刘娥温柔顺从,说她几句讽她几句她都傻傻不知;借她的风头博龚美垂怜,她似乎也也不在意,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可没想她竟也有如此尖酸刻薄口齿如剑的一面,一句句话短小精悍,语调清扬,却把人给驳得恨不得钻地缝。
葛鸢看了一眼刘娥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伺候丫头,皆是一脸愕然望着刘娥,像是也没见过她如此这般,仿佛到了此刻才终于明白这个主子是个厉害的。
见到此景,葛鸢心里不由更恨。但最恨是刘娥今日似乎是偏偏给她杠上了。
想是刘娥不愿同时受葛鸢和杜娟的发难,便选择专攻葛鸢,一来压制住她,二来也似乎给杜娟一个警醒。
她说的话句句针对葛鸢,但也是含沙射影地讽刺杜娟来的。
杜娟自然也心知肚明,稳稳坐好了刚刚悬空的身子,笑道:“这护卫的事情,葛娘子你就别忙活了,还是安安心心和我们一道喝茶吧!”
葛娘子更是怨愤,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稍稍降了点儿火,心想:过会儿我倒要看看这刘娥还怎么嚣张!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孙家兄弟回来复命了,主屋,小卧房,书房,花厅,抱厦,偏厅,下人住所等地方都寻过了,没有踪影。
回禀完毕后又继续去花丛假山等处去搜查了。
刘娥悠闲地边喝着茶,边抬眸,目光越过茶碗,匆匆打量了一下杜娟与葛鸢的表情,两人眼中都是强自掩饰的失望。
片刻之后,杜娟与葛鸢两人迅速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碎玉阁安全无恙终于可以放心刘娥妹妹云云。
刘娥一言不发地听着,等着孙家兄弟的第二次复命。
又是半盏茶后,孙家兄弟回来了,后边跟着的护卫队绑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那男子身形颇有些壮硕,皮肤黝黑,被人扯了发髻,披头散发地看不清面庞,总觉邋遢得很。
男子被连推带拽地拖了进来,站到杜娟等人面前。
孙家兄弟吼了声“跪下”,一脚就把那男子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杜娟缓缓放下茶碗,端庄道:“既是贼人,就麻烦孙兄弟将他绑了,带去见官便可!”
孙家兄弟双拳一抱,提起那男子就要走,谁知那男子却忽的发了疯一般扑向刘娥,抓住她裙摆下角便大呼起来:“刘娥妹妹救我!刘娥妹妹救我!”
一屋子人瞬间惊怔,一时都没人过来把这男子从刘娥身边扯开!
刘娥扬头看了一眼正给茶碗中倒茶水的青婵,下一刻,青婵掀开茶壶盖子,手中一壶滚烫的开水就朝那名男子泼过去。
男子被烫得哇哇大叫,慌得松了手,跳蚤一般向后面弹开老远。
刘娥一边轻轻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一边幽幽道:“你若再敢扑过来动手动脚,我就砍了你的手!”
声音很轻,平静无波,却藏着一股狠劲。
男子不敢再向前,缩在地上狼狈地捂着被烫到的双手,嘶嘶叫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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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娟有意无意地咳了几声,待四下安静下来,冲那名男子质问道:“大胆贼子,夜闯龚府,言行放浪,还不快说你是何人?如有半点虚假,定将你绑了送官!”
男子匍匐在地上,一会儿哆哆嗦嗦的,一会儿万分惊恐地看了看刘娥,就是不敢开口。
葛鸢拿帕子捂住嘴唇,轻笑道:“我们少夫人问你话呢,你尽管说实话,少夫人明察秋毫,是不会冤枉了你的!其他人,也不敢越过了少夫人去!”说罢,讥笑着瞧了刘娥一眼。
后者并没有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眸望着茶碗中的茶叶。
男子揉着发痛的手掌,规规矩矩跪好了,很是实诚地答:“回禀少夫人,我,我叫石康,原是峨眉县人。还是,是李县令家石妈妈的儿子。不过我娘一早便过世了,后来李县令来了成都作主簿,也就断了往来。不过,我自小就和刘娥妹妹情投意合,李老爷还做主说把刘娥妹妹许配给我呢!但后来,刘娥妹妹遵从母命,嫁入了龚家。虽是如此,我与妹妹情意未断,妹妹说,说龚少爷时常外出,便约我过来相会。我,我,还请少夫人从轻发落!”
杜娟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向案几,大喝道:“你这狂妄浪荡之徒,竟敢出言污蔑我龚家的少二夫人,你可知栽赃玷污女子名节是何罪行!”
石康慌忙磕头:“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少夫人不信,尽可去峨眉县上去查,是不是有石康此人,是不是石嬷嬷的儿子!小的若是有半点儿假话,叫我全家不得好死!”
葛鸢惊讶地捂着脸,悲悯道:“哎呀,都赌咒了,怕真是实话了!”
杜娟觉得言之有理,转头看向刘娥,厉声道:“妹妹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刘娥安然一笑:“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杜娟不屑挑眉:“妹妹尽管问便是,别说我们冤枉了你!”
刘娥斜睨着跪在地上的石康,淡淡地问:“你既说和我十分亲近,那你应该知道我的闺名吧?”
石康犹豫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嗫嚅道:“娇儿?”
刘娥又问:“你可识字?”
石康莫名其妙:“识字的!”
刘娥再问:“那我这闺名是娇美的‘娇’,还是姣好的‘姣’?”
石康忙道:“娇,娇美的娇!”
刘娥幽幽一笑:“你可想清楚了,这错了的话……”
石康知道错了,连忙反悔道:“我刚才说错了,不是娇儿,是姣儿,是姣好的‘姣’!我这次确定了,就是这个!”
刘娥渐渐敛了笑容:“你我既然如你说的那么亲近,这等小事,你应该不会如此糊涂吧!错了第一次之后,又错了第二次!”
石康愣愣不知所谓,思量了大半天才知中计,正不知如何转圜之际,刘娥已镇定自若地追问道:“适才你说李老爷把我许给了你,我却不知有这事,或许,我们可以请李老爷过来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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