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刘品笙?”初回澹烟宫,我将小桃叫入房内,重新又确认了次。
“是啊,主子您也吓了一跳吧?我第一次碰到他时也是这样。”小桃的脸上有了些红晕,见我没反应依旧滔滔不绝,“御林军的总督统啊,虽然是个汉人,但一表人才的,若不是总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也未必有比李大人少的倾慕者了。”
见她一脸的花痴状我不觉摇头连连,但“汉人”两字我倒是记下了。
看来自己猜的应该没什么大的出差,好在那日是叫小桃在外把风而自己一人行动,不然以今日的状况,如果叫小桃认出他就是这个刺客,多少有些不妙。
我不由轻叹了口气,玄烨啊玄烨,真没想到,如此英明一世也会有做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
“主子,怎么了?”小桃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我睨了她一眼,打发道:“去替我准备一套平素些的衣服,时辰也差不多了,去晚了倒像我在摆架子,被人抓了把柄可不好。”
小桃闻言匆匆就去准备了,回来后便是将我一番折腾,等一切都准备好,我便捎上婴云和水墨出了澹烟宫。到广绪宫邀了雅薇,我和她一同到达时较其他嫔妃竟仍是落了后。
不可免的,我同雅薇向高台之上的皇后请了安。
现下她的肚子已有些突起了,但较于五月怀的胎儿,似又小了些。据说御医在诊过后言这是由于皇后的身子虚才有的这种现象,需要好好调养。
退下时我感到有道温和的视线,抬头看去正是仁妃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我也不由地笑了笑。她坐在皇后身边时虽然少了分霸气,但得体大方,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很是引人视线。
皇后的另一边坐的是选妃前那次看戏时见过的娘娘,当时只觉她同玄烨有几分神似,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倒也不奇怪了。
淑妃。父亲是侍卫大臣佟国维,她亦是玄烨母后的亲侄女。
这样特殊的身份,也就是玄烨那小子的表姐了。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这是一场典型的政治婚姻,而我却觉得即使是汉武帝刘彻和陈阿娇的芥蒂也比他们要好上些吧,毕竟曾经有过“若得阿娇为妻,必当以金屋贮之”的誓言。那么,淑妃和玄烨之间,又能有过些什么呢?日后若不是病重,想必玄烨亦不会想过要三立皇后,令她成为康熙王朝最后的国母,成为任时最短的一夜皇后吧……
收回思绪,我随意挑了个有些偏僻的位子坐下了。
四面倒是颇为热闹,许是自己一人久处惯了,现下反是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远远看到柳敏锦衣绣服,在其他一些个妃子贵人面前夸夸其谈。她倒是压根没什么改变,一样的喜被奉承,一样的隐显娇纵。而黎晨只是坐在一边低眉轻笑,并未言语,对这里的一切安之若素,极是怡然自得。不由暗想自己终是没到那样的道行,有些感慨地移开了视线,又随即微微一顿。
对面的角落和我这里一样有些冷清,而粉衣丽人纤纤而坐,娇艳地让她即使沉默着也足以引去人们的注意。
良慈。没想到重见时我又再度落入了她那娇媚织出的梦网之中。许这就是无人愿意接近她的原由吧,一是怕破坏了风景,二是怕成为了铺垫。
良慈稍稍抬眼,恰是与我对视上了。
见那双美目中起了一丝的波荡,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她亦举杯,遥遥地我们互敬了一杯。
一下子又见了那么多的故人,心下颇有感触。敌友的界线在这宫里不知为何总是这样的模糊,模糊到理不出一滴点的头绪。
“皇后她收到密报,说你和一个男人在园里幽会……”玄烨的枕边语此时又自一个未知的角落冒了出来,刺着心很是难受。那时我怀疑是良慈所为,现下莫名又有些动摇了这个断言。可明明当初只遇到过她。是她吗?又或,不是?
等夜幕点点下落后随着玄烨圣驾的到来,中央布置着的戏台开始热闹地唱开了。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为自己提神,旁边的人看得兴致勃勃。可我却是呵欠连连。
也许到了这里我什么都能被同化,惟独那所谓的品位,要我同她们一般热衷于这吵翻天般的戏剧,难矣。
“雅薇。”转眼剧目已唱完了两出,我实在已经不堪忍受了,只得拉了拉她的衣袖,道,“这儿有些闷气,我先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不舒服吗?”雅薇闻言才将注意力移了过来,“要不要叫人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不会太久的。”我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准备退场。
好在我选的位子较僻远,而那些个女人要么看戏要么看玄烨,倒也没人留意到我的动向。
正要走出时感受到了一缕视线,直视而去,我毫不客气地挑了挑眉,才见玄烨识相地移开了目光,并没多加阻拦。只是他嘴角隐约可见的笑意,叫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了我睡到“垂涎三尺”的样子。
在外面随意地晃了几圈,无所事事的。
当夜有些凉,习习的风触了肌肤,让我不由地将衣领又拉紧了些,印象中戏台不远应该有个荷堂,迈开步子便去找了。
莲叶稀疏,但风姿仍在。
我挨着水边就坐下了,风过,有些微扰了思绪。
不远处戏台依旧霓虹万彩,一想到那貌似平和的景象,我不由叹了口气。现在表面上虽是波澜不兴,但实际上暗地里不知做过多少手脚。来日皇后一旦驾鹤西去,面对这耀眼地空在那的后位,那些女人还会继续韬光养晦吗?
未来这个世界时,虽然有赞叹于那些隐士的桃源生活,但总不免疑惑于他们怎放得下这繁华的尘世,可现在竟连我自己都有了逃离之心。这“共侍一夫”的日子确是不好过,我不想劳心劳神,但可怜一入清宫便是处处身不由己,出宫的念头怕也只能在愁肠中点点运转了。
本来也未在玄烨对自己的感情上抱多大的希望,但,看着他与皇后的结发之情,不知为什么,心就偏偏有些揪紧的感觉。
一缕缕思绪飘过,我张了张口,不由幽幽地唱出了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所有的情绪仿佛都积累到了现在,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眼眶居然多了些涩味的液体。
有呜咽的乐声自身后响起,和着我所唱的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竟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就好似这首流行歌曲本就该由这古味的箫所配奏的,诗意悠然。
我停下歌声回头看去,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显然是跟着我出来的,于是眉尖一挑,我不觉打趣道:“宛文倒不知刘大人会有跟踪小女子的雅兴呢,恩?”
眼角的泪依旧,但我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下意识地想让风来吹干。
刘品笙放下了嘴边的箫,一脸淡淡的漠然,只是沉着眸子看着我:“品笙只是想来还宜贵人一个人情。”
那样冰冷的语气,没带什么情感,偏却叫我想起了他这样一张脸羞红时的样子,整个就一清纯小男生。不由笑开,反是让眼角的泪又多了些:“难为刘大人不曾想过让宛文为你负责,毕竟该看的不该看的可全让我给看了。”
耳边只有风过,却是久久没有回声。
笑够了,我才直起俯着的身子,抬头看他。
那张冷骏的脸此时神经紧绷,神色沉地让人怀疑他是否有杀人的冲动,但借着月光,我还是看到了他脖根上的殷红,轻抿了下嘴,也不否认他的进步。
至少,那张脸上没表现出多少的尴尬了。
这样一闹心情反而好了不少。我不再逗他,扬着头一脸笑盈盈的:“刘大人刚才是说,宛文要什么你都给吗?”
“是。”
眼底有光,嘴角的笑微微尖锐:“包括这条命?”
“是。”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的迟疑,清冷而漠然。
我静视了他半晌,忽地叹了口气:“玄烨的确给自己留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回神间见刘品笙直直地看着我,才发觉自己不经意就把玄烨的名字给直接呼了出来,但转念下又释然了,心想我都已经上了他的贼船,想他也不会把我给怎么样。
借着月色和远处掠来的灯光,我这才好好地看清了这个男子。
前两次相会都似不曾静下心过。
第一次见他,他的身份是刺客,那时我的心思只落在了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样貌,只当是个过客,匆匆而来,亦将匆匆而去;第二次相遇,一是烦乱于玄烨之事,二是诧异于他的身份,只是一个眼神落在了他深邃的眸底,最后神游宫廊;而现在……
淡色笼着周身,这让他修长的身形显得有些许朦胧的感觉。手执玉箫,有一种恍如天人的感觉。但他并不纤细,而是凛如万峰只上的风般,无情清漠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我呆了下,有觉有了一种无奈——他是寂寞的。
这个清宫似被下了诅咒,寂寞的又岂止他一个?
我,那些妃子,甚至是玄烨,又有哪一个不曾寂寞?
微微一笑,隐去了方才的失神。我道:“刘大人若想报答,宛文倒有一事。”顿了顿,见刘品笙没什么反应,便轻轻地将话续了下去:“如有空,教我吹箫如何?”
在这宫里实在没法消磨日子,无所事事、百无聊赖,这些词完全可以扣在我头上,想来,学个箫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面前的刘品笙却只是看着我,没有丝毫的表示,脸上带着些不解。
我不由不满,方才还说连命都可以给我,这小小的要求难道还应不了不成?想着,开口时语气多少有些冲:“有何不妥吗,刘大人?”
“就这些?”
“对。对这些,你是应还是不应?”敢情他是觉得我有些便宜他了?这宫里竟然还有这种人,这种近似倔强的执著,对于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转了下眼,不觉又有些想逗他,于是拉长了声调,详装突然想起般道:“噢对了,还有——”
偷眼撇他,果见那张脸的神情又肃然了些,我就再也撑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前俯后仰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宛文没有箫,劳烦大人来教我的时候顺便替我也备上一把就是了,不用和你的一样名贵,竹制的就成。”
刘品笙似有些恼,但也没太多的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一把箫而已,需贵人这样慎重吗?”
该说他是教养好,还是该说他是木头?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突然间冲他诡异一笑:“这不就是要事吗?难不成刘大人你还准备和宛文共用一箫,相濡以沫?”
这抹笑里三分挑逗七分调笑,回眸过见他的脸再也无法抑制那血色的泛红,不由又笑得更浓了。
还真是“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他总会有想戏弄一番的感觉。许是在众人面前端一副面具感到累了,才会在这个绝不会伤害到我的人面前稍稍地舒了心。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倒是掩盖不住了的。
我只是向刘品笙欠了欠身,款步向园外走去,风过时有微微的凉意,已不似初时那样心烦了。才刚踏出院外,身后有平淡的声音过耳:“皇上对贵人不好吗?”
“刘大人,你还是多操心下自己吧。宛文这里无须挂心。”我没有回头,后面有一缕视线,模糊的触觉浅浅滑落。
“宜贵人,皇上让卑职来找您。”刚过转角的时候遇到曹寅,我闻这话也就同他回去了。
路上没人再说一句话,他的视线亦是一直不动声色地落在前方,不可否认的有些尴尬。
家花不共野花俏,国色只合御下发。这句话,他还记得的吧。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入宫门……”几近无声地念着,最终归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到了时才发现戏剧已经唱完了,人去搂空,也无怪乎玄烨要让曹寅出来找我了。
空气中一修有淡淡的酒气,明月皓洁,这样低暗的白光覆着残杯余炙,热闹过后的清冷,谁知比平日的寂寞更让人心寒。繁华过去终成空,这样的靡靡之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怎感受得到带来的颤栗。
“贵人,皇上在那儿,卑职先告退了。”曹寅仍是没有看我,低首离开了。
他是否准备一直这样逃避我?我有些无奈,然思绪也只一掠而过,凝视向那高处,看向了那的一个孤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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