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门,我正好与准备敲门的那些个侍卫撞了个正着,斜一斜视线我便见小桃守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样子,却是不觉笑了笑。
本就知她是拦不住这些个人的,但也想不到会来得这样的快。
强打起精神,我给以一笑,淡然道:“不知各位大人来我延禧宫有何贵干?”
这时我是站在门口,步子还未出那门槛,只身不动,倒是严严实实地将他们给挡在了外边。
“回宜贵人话,昨儿个皇后遇刺的事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卑职是奉皇上之命在宫里搜索,现查至此,也请贵人行个方便。”
回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乍眼看他服饰,便知他是这御林军中领队的,想也是个年轻有为之人。
若是平时,我想必会对此人由衷地夸耀一番,可现下毕竟是“做贼心虚”,心下烦乱的很,只能硬是让这僵硬的脸皮撑开笑颜道:“宛文这屋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让各位进去怕多少有些不便。反正这物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不然以那刺客的凶残,若真在此,现下宛文恐怕已经无法跟大人们说话了吧。”
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心下连自己也不免有些叫好。
眼前似有闪过那男子低沉深邃的眸子,一想到他那羞红了脸的样子,不觉发自内心地一笑,神色亦当即明了了不少。
为首的那男子听这话似也觉有些道理,稍作思考,对众人一挥手便是准备离去。
紧绷的神经终于一舒,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他在转身时忽然顿住了。
那男子的眼轻眯起,如犀利的鹰目。
我只觉身上有什么顿时僵硬住了。
不该有什么纰漏的,昨夜我与小桃二人明明将所有的血迹都清除干净了,就连那血腥味都已用香料给很好地掩盖了下去,狐疑间我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呼吸不由地滞了下。
门廊的边缘处有着几滴朱红的血。
看来我和小桃仍是过于粗心,竟在最易发现也是最会疏漏的地方落了把柄。
抬头再看小桃,她的脸早已煞白一片,好在她是站在最后面,除了正对着她的我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不然当真是入定地狱的了。
我忙给她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终于回神,会意地悄悄退了下去。
她倒是终于可以抽身了,而我呢?
面对眼前高自己一截的那些个侍卫,我确是头痛万分。
“宜贵人,这是?”这人皱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玄烨。
也真是怪异,莫不是这宫里被人下了什么咒魇,连我的眉也不由地皱了起来:“大人是在怀疑宛文吗?”我将放于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在众人面前一置,冷笑道:“若大人是问这血渍是怎么来的,这样可清楚了?”
原本细嫩的纤指此时俨然可见涌血的伤口,那种红色有些刺痛了我的眼。
这可是真的血啊……我的血。
十指连心,此时的痛当真非一言可以概述,偏偏我还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指套,冰冰地冷了肌肤。原本只是一时好玩套了来试试装端庄的模样,没想到倒是派了这么番用场。
“这……”那人被我冰冷的语调给唬得一愣,有些为难,却也没收队的意思。
我闭了闭眼,当真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我已经尽力了,再不成就恐怕……这一想,倒是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
“皇上驾到。”这样一声清清楚楚的通传,四面即闻一阵开门关门杂和在一起的声音,包括小桃在内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都涌出来,转眼已跪成了一片。
眼前一袭黄衣入目,我不识悲喜地只能恭敬地做了个万福:“皇上吉祥。”
“免礼。”听这声音便可知玄烨今儿个心情不错,抬头看去时见到的是张有些柔和笑意的脸,着实让人不明白昨夜皇后遇刺怎的对他而言倒似遇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许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自如地笑,只见黄袍徐然,衬于那双引人坠入的眼,说不说是怎样的风华。
“李源?”看清我门前的那个侍卫,玄烨的眸子轻扬了下,“你怎么在这?”
“回皇上,卑职是在奉令搜查刺客,刚巧到了这儿。”
他就是那御林军的副统领李源?我又细下大量了番,倒的确是一表人才,无怪乎那些个宫女们私下里对他青睐有加了。
“哦,是么——”玄烨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却是因拉长的声调而有些懒散。
诧异下我抬头看去,恰见他正瞅着我看,辨不出喜怒的,只觉得一下子仿佛从身上浇下了盆凉水,彻骨生寒。想是方才打量李源的神色过于露骨叫他给看了个周全,忙是移开了视线。
玄烨又讲了几句话打发了那些个侍卫还有候着的那些个我宫里的宫女太监,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还没回过神,只觉得手上一暖,却是被玄烨给握了起来。
“这是么弄的?”他看着我仍在滴血的手指,眉尖又皱了皱,声音有些柔柔地荡了开去。
我悻悻地想抽出,谁知这位佛爷不动如山,我只能无奈地把另一只手里的指套在他面前象征性地晃了晃:“不小心给这个扎的。”
“是么?”这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怪怪的很不舒服,更何况我本就底气不足,多少都觉得有几分寒意。也许这就是身为“皇上”的那个玄烨所有的语调,这种平淡到——几近无情的语气。
“是该说你聪明好,还是说你笨好?”他轻轻地一笑,让方才的一切都如幻觉一般,“明明对局势的把握那样犀利,对自己身边的东西居然这般马虎。唔?”
后面的话显得含糊不清,这小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将我的指尖放到了嘴里轻轻吮吸。
眼见旁边的宫女太监都纷纷掩面偷笑,我的脸亦不由地一红。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他这样“轻薄”我……
我的心下有些忿忿,虽极力克制,终是不满地爆发了出来:“皇上您说过有血您会替宛文流的吧,那这次又怎样?”
想起方才的一切仍心有余悸,于是一股脑儿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要知若再进一步,可是窝藏朝廷要犯的罪,是要诛连九族的。
将手从玄烨那儿抽出,也不顾那些个诧异的眼神,我转身回了房,背对着门坐在了桌边,不再言语。
想我定是最为大胆的妃子,敢这样直面地给玄烨脸色看。
“朕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记得?”神志因烦躁而显得很乱,直到这样的话从耳边拂过我才猛然回过神。
玄烨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门已经合上了,整个房间便只留下了我和他。
不对!还有个人!我忽然意识到一种潜在的危险,血液在体内刹那停滞。
这样诡异的境地,我就了本欲去刺杀玄烨的那个刺客,而且还给他创造了现在这样绝佳的行刺机会。
身上所有的毛孔刹那间收缩,我感到一种寒意自颈椎透了上来,顿时僵硬地无法动弹。
“怎么了?”见我不答,玄烨的眉又皱了些许。
“没什么。”我这样回着,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身子,站在了玄烨和那紫檀木制成的床之间。
如果那人动手,这样一来伤的必先是我了吧?
身后的每一阵风过都叫我心惊肉跳的,不由有些叹息。这年头,好人竟也这般难做。
玄烨见我无语,倒也无意继续纠缠,视线在屋内穿梭,似朦了层纱,有些遥远而迷离。
没来由的,我竟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屋子里的摆设我丝毫未改,仍是玄烨母后住时的样子,就连室内用的檀香也不曾换过气味。眼前的人一时间显得那样沉和而又带有一种无措的感觉,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却忽然间有种遥远地——抓不住他的感觉。
那样的神色也只存在于短短的瞬间,转眼,他又是那样的平静而透着帝王的凛冽。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不知身为天子竟可以隐忍到这般地步。
想来,即使哪日心中所爱先他一步而去,他亦不会在众人面前流下一滴泪的吧。
“那么早放下帘子做什么?”玄烨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放下的床帘上,看似平淡地问。
心下一颤,我只能道:“昨夜听闻宫内有刺客行刺,宛文心有余悸,倒是一夜都没睡舒坦,现下本是准备补眠。反正宛文每日无事,空闲得很,倒不似皇上日理万机夜间也不得空暇。”
知玄烨不好糊弄,我一番话尽量说得不徐不缓,但最后一个字吐出,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语调的怪异,怎么觉得有些酸酸的?
玄烨的注意力终于从那帐上落回了我的身上,但我忽然觉得即使他盯着那刺客看也比这样看着我强,况且他用的是这种玩味的神色。
“你这是在怪朕吗?”他的话语有似笑非笑的调子,“我们的宜贵人该不会是已经爱上我了吧?”
话如青天霹雳,我用一种极不自然的神色看他,当真浑身不自在。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从来到这个朝代起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现下回过头来一想,却寻不出这“不可能”的具体来由。因为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但现下的情形看来我分明已是回不去的了。或是因为他是帝王?可我的身份又偏偏是他该死的妃子。
想是没见过这样木讷的我,玄烨轻轻一笑,却是若无其事地坐或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悠然地饮着。可他嘴角分明有一种像极了“贼笑”的弧度,当真让我懊恼。
“和,哈,哈,哈!”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从干燥的声腺中挤出了僵硬的笑声,“爱上你?你以为自己是皇上就可以让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皇袍下吗?”
“哦?是么?”短短的回答,不置可否又显得俨然没将我的话当一回事。
自入宫以来我还没试过像现在这样的怒火中烧,干脆脸色一沉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背后有玄烨的视线,不明情绪的,就这样在背脊上点点漫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般容易让我发火。颇有些无奈的感觉,自己似成了他把玩在手心的玩偶,纵使不甘又是这般的无可奈何。
但我知现在自己必须让他早些离开,余光掠去那放下的帘幕,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恼,寻思着怎样去开口,才能省下更多的唇舌又不引他起疑。
我正要说什么,却是被玄烨给打断了思路。他道:“太医昨夜替皇后瞧过后说,皇后他,有生孕了。”
言罢,他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但不带丝毫情绪的。
“皇后她……有生孕了?”一时间太过于震惊,我只能这般本能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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