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起满地落红, 亦吹乱我一头高绾的发。
远处的天边,艳的是骄阳似火, 却仿若只是一幅画卷一般, 普照不了大地,亦普照不了一个厮般渺小的轩辕荆和。
冷, 冻彻心骨的冷,冷得我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我一个激灵,伸出双手环住自己, 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的思绪混乱了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甚为骇人的混乱。
旱魃冷眼瞧着我, 便如同看戏一般,她唇角擒着抹讥讽的笑, 细细地观望着我面上的表情, 兴许是本上仙此时此刻脸上的漠然没有满足到她内心变态的欲望,她冷哼了一声, 朝我走近了几步, 抬手捏起了我的下巴, 强迫我望向了她。
“呵呵, 知道那时我没说完的是什么么?那样,我便能让你也感受到, 被人背叛, 究竟是何种刻骨铭心的痛, 当年我所经历过的痛苦,我要你一样不落地全都尝一遍。”
“够了。”
我面容沉静,双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亦是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然而,神奇得很的是,我竟是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痛意。
为什么……
我分明记得自己自小便怕疼,怕极了疼。
她又轻轻笑了起来,目光中却是不见丝毫笑意,只阴冷地望着我,忽而又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你以为自己得了桩多好的姻缘,你以为自己嫁了个多好的良人?你可晓得,东皇苍玄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轩辕剑——他娶你,他护你,他待你好,都只是为了那把足以助他覆灭天池的神剑而已。”
“够了……”
我的面上仍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觉得掌心处传来一阵湿热,我动了动眸子垂了眼帘,望见双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却仍是没得一丝的痛楚传上心头。
我垂着眼定定地望着双手掌心,觉着自己定是已病入膏肓了,竟是连疼也感受不到了么。
然而,既然感觉不到疼痛,本上仙心底的那份儿快将我生生撕成两半的感受,究竟又是什么?
“哈哈哈……”旱魃蓦然间大笑了起来,她伸手抚上我的面颊,笑得几近病态,“从你嫁入东皇家的那天起,你便活在一个早便设下的局里,苍玄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未曾想,你竟真的这般蠢!”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我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望着她,淡淡道。
“因为……”旱魃望着我,笑得更娇艳,连带着那面颊上的三道伤痕都透着几分妖冶的美,她朝我靠的更近,又道,“东皇苍玄,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身后蓦地传来苍容的声线,她握紧了手中的轩辕剑,唇微微靠近了我的耳畔,说道,“很快,天池城便会有人来接你了——嫂嫂。”
“苍容公主。”我面容平静沉缓,轻声唤道。
“嗯?”
“我有些话,想问问你王兄。”我望着满天的尽情随风起舞的桃花,淡淡道。
“……”苍容沉吟了半晌,最终缓缓道了句,“好。”
说罢,她缓缓放下了抵着我脖子的轩辕剑,接着又道,“等等,本宫还有些东西,要还给嫂嫂你。”
她话音甫落,我便见一只纤长玉手伸了过来,而那掌心间,却是放着一颗晶莹的明珠。
“……”
“这混元珠里封着你的修为,只要将它吞了,你的修为也便回来了。”苍容面上的神情再不复往日的天真无邪,她望着我,双眸亦是一派的幽深不见底。
“……”我双眸微动,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是对混元珠一物有些许印象,却又不大想去回忆,遂只伸手接过了那混元珠,放入了口中,吞入了腹。
我抬起手背拭去了面颊上的泪痕,转过身子朝着那抹始终沉默不语的玄黑身影。
从最初到现在,苍玄君站的地儿都没挪过分毫,他便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隔着漫天的桃花静静地望着我,面容沉静,双眸中仿佛是蓄了万千深意,我却着实是看不明白,只觉得那双眼眸深得很有几分骇人。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桃花漫天飞舞,他的容颜隔着盈天花雨映入我的眼,竟是叫我心头觉得陌生。
那人的眉仍是那副眉,眼仍是那双眼,然而,不知为何,对于此刻的我而言,此情此景下的苍玄帝君,竟是如何也没法儿同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影重合,陌生至极。
便像是他从不认识我,我亦从不认识他。
便像是东皇苍玄同轩辕荆和,从未相识过一样。
我端端地立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处,抬眼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细细地打望着这个人。
这个我蹉跎了整整三万年的青春时光,才将将等来的人。
他亦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眸色清寒,早便不见了一丝情绪。
“从一开始,就,唔,就只是为了轩辕剑么?”
我望着他的眼,心中怀着一丝微弱得几近于无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苍玄君的眸子仿若一望深潭,听了我问出的话,亦是未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他望着我眼中那微弱的希冀,在我的期盼下,面容漠然地将它掐灭殆尽——
“是。”
“……娶我,不是因为婚约么?”
“若轩辕家没有那轩辕剑,我不会娶你。”
“为了吞并神族?”
“是。”
“你一直在算计我?”
“是。”
“渡我修为,救我性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是。”
“……”我唇角挂着一抹惨淡的笑,又朝他走近了些许,直直地望着他,问道,“你,从未对我用过真心?”
“……”苍玄帝君面上的表情无丝毫异样,眸子淡然清寒,微启薄唇,道出了两个字——
“从未。”
“啪——”
一记颇为响亮的声响蓦地惊起,右手手掌传来一阵火烫。
心房仿若是被人在眨眼之间便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地透着风,却是连最后的疼痛也没了。
我怔怔地抬眼,望见苍玄冷峻的左颊便映上了五条清晰的细长指引,亦沾染上了几丝我掌心渗出的血迹,他侧着脸,我望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同眼中的神色。
不过亦可想见,那双眼理应是甚为漠然的,若说还能有些别的什么,便大抵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了吧。
然,愧疚类物,委实是本上仙最不需要的。
我轩辕荆和等了整整三万年才等来的,我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段天赐好姻缘,却竟只是“从未”二字。
随后的记忆甚为模糊,我只隐约记得我的眼中映入了苍容面上浮现的那一丝笑意,还有旱魃眼中多出的那几丝复杂情感。
疑惑,惊讶,还是嫉妒。
又或是,三者兼之,我都记不清了。
我只隐约晓得,我做出了那件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有胆子去做的事后,脑中便晕乎乎地打起了转。
我觉着,扇苍玄的那一巴掌,我决计是抽光了自己的所有气力了。
是以,本上仙,大约可能是晕倒了。
儿时在九重天上,因了我那位极喜听戏的西王母姑姑,本上仙老子我,亦是随着她听了不少狗血亦或是催泪的戏段子,偶尔间听了几出惹人叹惋的情爱悲剧,我总不免端着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唏嘘感叹上一句——
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然而,那时的我年幼,自是万分不理解——世人分明都晓得情字误人,却为何,仍是心甘情愿地去飞蛾扑火,不惜头破血流神形俱灭。
那时的我觉着,这种行为委实是很变态,很奇葩,很脑残。
然而,今时今日,我觉得老天着实是调皮了些,竟是那么爱开我这个废柴神仙的玩笑。
我三万岁前,他对我开了个玩笑,是以我被退婚三次,成了九重天上上至上神下至仙倌儿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段子。
我三万岁时,他亦是对我开了个玩笑,是以我总算是嫁了个人,那人生得一副三界里最好的皮囊,身份尊贵家世显赫,性子清冷心肠忒黑,同我感情颇好,到头来却是为了神剑而利用我算计我最终终于是背叛了我。
昏昏沉沉的迷雾中,我什么也望不清楚。
只脑子里存了份儿诡异的念想——我觉得我轩辕荆和这辈子虽说只过了短短三万年,却也将好消磨完我最应该风流情场的好时光,不过很庆幸,我的这三万余年,其实过得亦算得很是值。
被退婚过,被成亲过,被抛弃过。
东皇苍玄斯人,我从前终究还是太无知,竟一直很傻很天真地以为,他是我前三万年炮灰大龄女生涯的终结者,没成想,他竟是我真正炮灰弃妇女生涯的开启者。
也正是此时,我方才真正地大彻大悟了一件颇是严重的事——
其实,本上仙这小小的半辈子过下来,我最倒霉的不是三万年嫁不出门,不是定了三回亲被退了三回婚,甚至不是被自己的夫君背叛,而是欢喜上了东皇苍玄那个四海八荒里,最没心没肺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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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不要一沉重就不撒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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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泪奔了。。
修某些细节和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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