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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设局

长歌以上 万俟洢然 6151 2021-04-02 20:42

  魏雨时小产,高乾心有痛惜,加封她为婕妤,嘱咐她在乐成殿静养。骤然失子,魏雨时伤心不已,虢如练、傅钰亭晚和万山仪常来探望,许秋盈也几次打发缃翠送来补品。只是那樊婕妤平时口中姐姐妹妹的叫,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胜竹心中不忿,私下不免有些微词,魏雨时却任她抱怨,并不理会。

  黄昏时分,魏雨时关了殿门,躺在榻上默默垂泪。外面人来报粟念来见,魏雨时略抬了抬头,让人推辞了。

  “小姐,”胜竹纳闷道,“粟小姐已经来了五六趟了,她也不是外人,怎么您次次都避而不见呢?”

  “正因为不是外人……阿念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如姐妹。我们一同入宫,本许诺互相扶持,彼此照应,可我却因为私心没有将她引荐给陛下……”魏雨时叹了口气,自嘲道,“哪有人不想独得帝宠的,可见万事求而不得,物极必反,焉知我这次没了孩子不是报应呢?”

  “小姐从前从不说这么败兴的话,”胜竹皱眉伏在她膝前,“小姐入宫,老爷和夫人都以您为傲呢。”

  “胜竹,我是嫡出,上有兄长相护。雨竹是我唯一的妹妹,她那么讨人喜欢,从小就备受父母宠爱……若不是这次采选,恐怕父亲都要忘了我才是家中的大女儿。父母偏心,你以为我从小修身立德苦练才艺是为了什么?”魏雨时摇头,胸中种种情愫翻腾不止,“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逃离沂州出人头地,而我做到了,我进了宫成了天子宠妃,我本以为我会比他们都风光,可——话说回来,就算阿念有心避宠,我也不应该不管她……”

  “其实奴婢觉得粟小姐不怪您的,而且……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胜竹有些踌躇地压低声音,“小姐这次是为皇后娘娘挡了灾,那碗羹本是——”

  “住口!”魏雨时决然打断她,“娘娘天潢贵胄,岂是你我能议论的?再说这件事本就是我贪嘴惹的祸,怎么能怪娘娘?要怪也应该怪金妃,一定是她看皇后与我有孕心生嫉妒,指使沉梦下药害我们。我与皇后必折其一,投鼠尚且忌器,她也太恶毒了!”

  提到金诗棋魏雨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旧时在沂州与金诗玉投缘,因着这层关系本对金诗棋颇有好感,日常相处间她也看出这位贵妃确如民间传说得那样温良贤惠,是个比皇后更好相与的人。却不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金诗棋下手竟然如此狠毒。胜竹见状忙连道失言,端了热水给她喂下去。

  “我算是想明白了,姐妹的性子是相通的。”魏雨时转瞬间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话里已没有了愤怒,更听不出一丝怨恨,“当初小玉为得到长邑侯不也使了些手段么?亏我那时候年幼,觉得她敢追求心中所爱,是个性情中人,如此性情中人必会真诚待我。现在想来,她们表面上一个稳重一个伶俐,心怕是一样狠呢。”

  胜竹以为她是伤心至极忙替她顺着胸口劝了几句,可魏雨时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臂。

  “看透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心?我才不伤心。”魏雨时淡漠地绞着手帕,“淑妃的好意我就当没受用过,小玉的曾经我就当没听到过,我不会再信任她们了。”

  胜竹刚要说话,外面小丫头回禀汭屿来见,魏雨时忙请进来。

  “夫人金安。”汭屿将手中的盒子交给胜竹,站定福了一福道,“夫人身体怎么样了?娘娘挂念得很,特让奴婢送来补品,嘱咐夫人安心静养。”

  “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无事,辛苦汭屿姐姐。”

  “夫人客气了,”汭屿走近些握住魏雨时的手,“娘娘对您一直心怀愧疚,可娘娘自己也动了气,实在不能远行,娘娘说了等身子好些一定亲自过来问候夫人。”

  “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劳动凤驾。”魏雨时低头道,“陛下和娘娘晋了臣妾的位份,已经是格外恩赏。再说,娘娘安好,我们这些做妃妾的也能心安了。”

  汭屿见魏雨时面色黯然,知她这次身体受损严重,于是留下来亲自侍奉了汤药才离开。魏雨时痴痴地看着窗外余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而皇宫另一侧的骥月殿,随着上官济和高明熙都被迁出,里面早已冷冷清清。金诗棋虽然面上温和娴雅,待人谦逊有礼,但骨子里却极清高自傲,她在高乾身边多年,还从未受过这般冷落。夜色升起,她抱膝独坐院中,渐觉寒意刺骨。正自出神,任御医带了几个人进来,说是奉旨来关照金诗棋的身体。

  “娘娘,伤心归伤心,您可不能从此灰心啊。”任盟细细把了脉后叹道。

  “若非你想办法见到陛下,恐怕也不能带这么多人进骥月殿吧。”金诗棋淡淡道,不肯在下人面前流露出丝毫脆弱的情绪,“任御医辛苦了,本宫感激不尽。”

  “娘娘,夫人挂心得很。”任盟语重心长道,“陛下未有重罚,其实心里也很惦记娘娘,来日方长啊。”

  “如今本宫困在这里,如置身冷宫,还谈什么来日?”

  任盟见状,向身后站着的几个小太监方向点了点头,一个身材略显矮小的人走上前,对金诗棋跪拜道:

  “奴婢给娘娘请安。”

  那人也穿着太监衣服,金诗棋只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低头望去才辨别出来。

  “沈姑姑?”

  沈月砚是韩国夫人的贴身侍女,长金诗棋十几岁,小时候金诗棋就常唤她沈姑姑。如今故人重逢,金诗棋见她眼角已然生出皱纹,心中更添了一丝伤感。

  “大小姐……”月砚哽咽道,忍不住滴下泪来。

  “夫人知道娘娘这次受了委屈,身边没了得力的人,夫人说沈姑娘成熟稳重,特托臣送到娘娘身边。”任盟低声道,“夫人说现在无妨,等来日娘娘复位再回禀陛下就好。”

  金诗棋心酸不已,“母亲的苦心本宫都明白,多谢你数十年来一直照顾本宫一家。”

  “娘娘与夫人俱好就是微臣的心愿。”任盟再拜道,“微臣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金诗棋点点头,任盟带了小太监们退出了骥月殿。庭院里唯余主仆二人,金诗棋控制不住心绪,趴在月砚肩头委屈地哭了起来。

  “小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夫人可急坏了……”

  金诗棋抽泣着讲了事情的经过,月砚听了不住地摇头。

  “破绽太多,陛下怎么就认定是娘娘指使沉梦去害皇后呢?要我看,倒更像是皇后借小姐之手除了那个孩子呢!”

  “我何尝不是这么猜,可证据皆对我不利,又如何指控?而且魏婕妤的孩子没了,必须要有人负责,那个人只能是我或沉梦。”金诗棋用手帕不停地拭泪,“其实真相不重要,大起大落我也不是没受过,只是——我嫁给陛下十多年,只盼他会信我,可他最终还是因为……贵妃,淑妃,我守着满身荣华,却独独与他渐行渐远……”

  “真相真的不重要么?”月砚从她口中听到了些许心灰意冷的意思,心沉了一下。

  “沉梦已经死了,我无心纠缠。”金诗棋轻叹,“沈姑姑,你和母亲或许会觉得我心太重,可你们不明白,我为陛下付出了多少,现在心里就有多失望……”

  “就因为小姐现在是失望而不是绝望,真相才更重要。”月砚认真地劝道,“出事后小姐可有看过沉梦的房间?”

  金诗棋恐惧地合上双目,“我不敢看,命人封了。”

  “小姐若还有半分当日的杀伐决断就必须看,奴婢陪你一起。”

  月砚坚定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起金诗棋的手,金诗棋犹豫了一瞬便与她走进了沉梦的房间。秋天风大,房内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月砚仔细查看着房里的每个角落,最后在妆台处停了下来。

  “小姐方才说有两三日没人进来了?”月砚见金诗棋点头,愈发疑惑,“窗上桌上都有灰,而这妆台把手上却没灰,就连台子前面的灰也更少些。小姐,妆台里是什么?”

  金诗棋一怔,忙打开那层抽屉,见里面是一枚镶金令牌,金诗棋将令牌握在手中,十分不解。月砚趁势查看了剩下几层抽屉,见里面的药材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小姐,你的香料也被人动过。”月砚惊讶万分,“难道是——”

  “不可能!”金诗棋撑在桌上,“陛下搜沉梦房间时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搜出了我的方子,定了沉梦的罪,皇后怎么可能有机会动妆台?”

  “可小姐你看,”月砚指着装有木绡粉的小盒,“这里明显是有人故意将香粉堆成原来的形状,而且并不是小姐惯用的手法。”

  “是她,一定是她……”金诗棋双手不住颤抖,“我就说她席间表现异常,一个端庄的公主怎么会随便与我们玩笑?她还带了魏婕妤和钰才人,她一定知道了宛德皇后是……还故意不喝汤,她有备而来,就是想害死我!”

  “小姐!”月砚用力摇着她的双肩,“那——小亚还靠得住吗?”

  “小亚借皇后之名让掖庭宫送来了衣物,还在里面塞了字条,应该不会——不,我不知道,你别问我!”金诗棋惊恐地抱住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年她为什么没有死?不,陛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爱上她!”

  “小姐,从疑心到实证,有奴婢在,您就还有时间!”月砚怅然,将金诗棋的头慢慢按至自己颈间,“皇后都已起了杀心,您还不能下定决心吗?”

  金诗棋的表情逐渐从惶恐变成哀痛。是啊,既然早知道她居心叵测,为什么还由着她摆弄自己?金家危矣,自己不该再有顾虑了。半晌,她取下头上的一支玉簪,用力掷下去,玉簪落地,断成了两截。

  “沈姑姑你说得对,既然母亲已经走了第一步,我想再抽身也不可能了。为了父母,为了诗玉,我必须重新振作。金家要想长久不败,她就必须死。”

  月砚终是个局外人,冷眼看去,深知她与她母亲一样。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如何掩饰,恐惧,欲望,野心,还有与上官家的生死纠葛,一切从未远离。

  十三日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上官湄有了生产征兆,虽是第二胎但过程并不顺利。一时间,阖宫惊动,御医连夜入宫侍奉,高乾也在凤仪殿坐立不安,一句“力保皇后”让众人丝毫不敢怠慢。

  林苑深处的流憩亭里,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色身影背向而立,不多时另一位不起眼的素衣女子匆匆走来,行至身后行礼道:

  “惠妃万福。”

  许秋盈转过来摘下斗篷,笑吟吟地扶她起身,“虢姐姐果然守时,快不必多礼。”

  “惠妃要臣妾来,臣妾不敢不遵。”虢如练面无表情道,“惠妃信中说有要事相商,还请明示。”

  “姐姐何故跟我这么客气?”许秋盈轻咳了几声,明显是产后还没有完全恢复,她扶虢如练至一旁坐下,“难得今日有空与姐姐叙叙旧,姐姐为何总是曲解妹妹的意思呢?”

  “雨夜叙旧,惠妃真是闲情逸致。你生下皇子占了先机,将我骗进你的好计策,让淑妃和魏婕妤两败俱伤,险些累及皇后……”虢如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惠……惠妃,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姐姐这话就是要与我翻脸了。”许秋盈的笑容中柔媚不减,却恍惚多了一丝凌厉,“那只野猫从何处来姐姐不知道吗?淑妃又是与谁散步时扭伤了脚?”

  “那是你骗我!”虢如练向后缩着,惊恐道,“你知我入宫前喜欢逗弄小玩意就让我捉那只猫送你解闷,你知我二人喜好音律故意约我们到兰台赏曲,兰台前的路不是你预设好的?你害了魏婕妤腹中子,嫁祸淑妃,现在还能淡然自若,你知不知道我每晚都在做噩梦?许惠妃,猫有灵性,你毒死它就不怕它回来找你?”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着虢如练的脸惨白如霜。许秋盈靠在柱子上打量了她一阵,笑道:“天地良心,姐姐为什么要把人想得这么阴暗?我可从来没有针对过魏婕妤啊。”

  虢如练失声道:“那——你是在针对谁?淑妃?还是皇后?”

  “对你来说很重要么?”许秋盈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姐姐把这些巧合摊在面前,难道是有所图谋想与我联手?”

  “‘联手’?”虢如练的嘴唇一张一合,“许秋盈,淑妃与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皇后又对你我有恩。就在此地,若不是皇后我们可能到现在也走不出掖庭宫,你哪有福气生下一双儿女?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就不怕我把你今日这些话都告诉陛下和皇后?”

  “我没害人,更没杀人。你不觉得对我说这些话太过分了么?”我要的,是上上策。许秋盈转头莞尔,“再说姐姐今日不是已经‘告发’过一次了?皇后因生产无法见你,可姐姐最近的动作实在是多了些,太引人注目了。颐华殿人人皆知你曾送我一只猫,淑妃受伤你就在旁亦有诸多人证,欲盖弥彰,姐姐莫再得寸进尺了。”

  “你,你……”虢如练仓惶起身退了几步,险些被风刮进来的树枝绊倒。是啊,一个是皇宠淡薄沉默寡言的婕妤,一个是心无城府不拘小节的惠妃,在人证物证面前,他们会信谁?

  许秋盈的声音在缠绵的冷雨中格外悠长,“令尊是被尚书令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在朝中地位虽不高,但近来得罪尚书令的地方也不少……”

  虢如练心中又惊又悔,还有一丝无法压制的恐惧。她手冷如冰,心中更是寒意瑟瑟。所以……这才是许秋盈的本性,平日的风流妩媚心直口快……难道只是她的伪装?

  “再者,容妹妹提醒虢姐姐,上次与皇后合奏,这张曲谱里‘星月倾江海’一句的含义别人看不出来,妹妹却没有那么傻。”许秋盈掸了掸斗篷上的落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临淮郡主上官潇已到嫁龄,陛下已经把她定给了樊家公子,只待明年春天出嫁。你与樊公子的这些事情如果让陛下知道——”

  “你威胁我!”虢如练惊得面如土色,“我与他……根本没有私情!”

  “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一面之词我可以信,陛下和皇后信不信我可不敢保证,流言可是一把无形刀啊。”许秋盈冷笑道,“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姐姐若一意孤行,你死无葬身之地不说,樊公子也定难逃一死。到时,临淮郡主名声有损,皇后一样不会放过你。”

  虢如练跌坐在地,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你——”虢如练紧紧捏着衣角,“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姐姐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许秋盈看向亭外道,“我不会害人,更不会让姐姐去害人。你我背负的是一族的希望,家父器重令尊,因此对我叮嘱再三。于公我希望为朝廷留下栋梁之才,为陛下分忧解难;于私我希望姐姐一切平安,不再给周围的人添烦扰。”许秋盈起身将一个小瓶子递到虢如练手中,“这是安神药,每晚沐浴前在水中滴三滴,便可夜夜安睡了。相交一场,听我一句话,自毁是没有用的。姐姐一定要好好保养,我们的路还很长呢。”

  说完许秋盈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她虽无十分胜算将虢如练牢牢掌控,却相信上官湄和金诗棋已经步步走入了游丝一线的死局。

  是啊,我不针对任何一个人,我要的,只是一个前程。

  流憩亭的地面又冷又硬,虢如练攥住小瓶,许久才缓过神来。她爬起身拉紧披风,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回到升明馆后,虢如练越想越害怕,身上像有两块石板一前一后渐渐夹紧,她索性吩咐澜儿准备了一盆冷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怎么才能真的清醒呢?

  前事尽误,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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