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初夏,正是绿肥红瘦的季节,辰初的阳光,刚刚脱去雾气,正从东方冉冉升起;清新的风,匆匆从田野上跑过来,跑过去;碧天与绿野之间,晨湿还没有完全退去,恰到好处地弥漫着;中原的大地,经过了寒冬白雪的擦洗,春天百花的香气熏染,俨然一位青春少年,正张扬着浑身的朝气,生机盎然、意气风发地傲坐在中州的腹地。
因为明天,就是安阳六沟河新煤矿竞标的日子,所以,青霞将调集到开封的二百万两现银,装车停当,顺着开封至安阳的宽阔大官,浩浩荡荡地起程了。
因为没有了刘铁,青霞为了保险起见,确保万无一失,她把向开封调集现银的那些附近城镇的押送现银之人,全部给暂时留了下来,以作向安阳押送现银所用。
所以,现在押送现银的庞大队伍,差不多都是来自向开封调银的附近城镇的那些钱庄和典当铺。而青霞按照徐大老掌柜的吩咐,又把他们每十个人编分成一组,每一组负责押送一车现银。
每辆银车装现银十二箱,每箱装白银五千两,每辆银车共承载白银六万两,三十辆运银车共押送现银二百万两。而每一组押银人都有自己所负责的银车,三十辆银车共有三百多押送人,再加上青霞和淑女,及几十名刘家护院,还有大哥马吉森提前派来提银的十多个人,共有四百多来人。
虽说有这么庞大的押送队伍,可路途之上,青霞的心里仍感七上八下地不踏实,她坐在马车里,不时掀起车窗帘,仰头向外张望着天色和时辰,心里不住地想:如果顺利的话,午时就到达安阳了……
而淑女,因为久未出门,正好趁着这次押银之行,尽情地放松施展一下她久困师古堂的身体。所以,她没有与青霞同车而行,而是像十多年之前,跟随青霞到广西边垂调购蚕丝一样,女扮男装,高骑骏马,混在押银队伍之中,一会儿纵马飞奔在前,一会儿缓马停下来,等青霞的马车同行,那欢快的头劲,那愉悦的表情,就像刚刚走出禁闭,获得自由身一样。这是自刘铁离去之后,她第一次这样兴高采烈。
一路之上,押银队伍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急奔疾驰,所经过之处,必尘土飞扬、沙烟腾荡。远远地望去,开封至安阳的官路上,庞大而浩荡的押送队伍,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如一股威风凛凛的贴地旋风,一路飞行。
因为现银数额之巨大,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地尽职尽责。
但是,开封至安阳的路途,虽说是畅通无阻的宽阔大官路,但一路之上,不仅要跨黄河,穿险山,越荒凉之地,还要途径看不到为烟的荒丘之野地。特别途径穿山路的时候,每个人都突然的小心翼翼,谨慎警惕起来,就连驾车和坐下的骏马,似乎也通人性地,它们连响鼻也不打,变成了半走半跑半颠,蹄下的蹬踏声,铿锵而有力,那架式就像随时做好狂奔的准备似的。经常与马为伴的押银人,一看到坐骑的提醒和警告,立时警惕起来,庞大的押银队伍,除了车轮猎猎作响,就只剩下马蹄得得的敲地声了。
但是,虽说押送现银的数额巨大,好在开封离安阳的路程,三四个时辰便可到达。
午时初的时候,押银队伍顺利进入了安阳界内。走在队伍尾处的青霞,忍不住又一次掀开车窗帘,探头向天,观望时辰,心想:如果像这两时辰一样顺利,再有两个时辰,足可到达安阳;初夏的天,又日长夜短,恐怕到了安阳,还不到日沉西山之时吧……。
青霞欣慰地收起观望时辰的目光,又环顾左右,望着遥远的前方和路边的丘陵,心里立时稍微踏实了些!
可就在每个人都因进入安阳界而兴奋的时候,平坦宽阔的大官路,突然伸进了山坳里。就好像一个人,突然双眼失明,从路上跑进野地一样。路两边的连绵丘陵,也立时被莽莽榛榛的乱石杂林所代替。
随着两边山石的陡峭、杂林的蔽日,天色也忽然暗淡下来。就像晴空万里的青天白日突然被一片乌去遮起来一样。只是偶尔的,有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撒下一片金光点点;偶尔的有一阵清风,突然像疯子一样跑过的时候,似乎把整个山林都都摇晃的抖动起来。
押银队伍猛然从紧张而热情的阳光里,一下子跑进了阴凉,每个人都感到说不出的舒爽和惬意,每个人都因为贪婪阴凉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飞奔的脚步。
可就在每个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就在每个人都因为进入安阳界而兴奋的时候,就在每个都以为即将平安到达安阳的时候,就在每个人都毫无准备的时候,周围的山林里,突然嗖嗖作响地射过来一阵密集而疯狂的冷箭;冷箭如乱石穿飞,如群鸟乱鸣。
没有喊声,看不到人影,只有乱箭如飞;让人感觉冷箭就像是从天空的云彩上掉下来的一样,让人感觉就像从地下的石层里钻出来的一样,让人感觉就像突然置身于慌乱的梦境一样。冷箭显得那样的不真实,让人不相信是真的遭遇到了劫匪。可随着嗖嗖作响的乱箭齐发,随着冷箭的疯狂射击,押银队伍中,已经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有马匹摔倒在地。
当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当有人从马上掉下来,当有马匹嘣然摔倒在地的时候,押银队伍才突然恍然大悟,才突然如梦初醒,他们遭遇了最担心的事情,最不愿意遭遇到的事情:遇到劫匪了!是真的遇到劫匪了。
立时,发现冷箭并遭遇冷箭射击的人,开始大声高喊,以提醒没有遭遇冷箭的人:“押银的弟兄注意了,山林里有劫匪!”
面对隐藏在山林暗处的劫匪,面对突如其来的乱箭,押银队伍因为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组,他们只顾围着属于自己应负责的银车乱转,尽管他们挎着洋枪,可站在明处的他们,却不知如何恰到好处的应战隐藏在山林里的劫匪,只是随着乱箭射来的时候,盲目而没有目标地随便放一阵乱枪。他们之中,不断有人从马匹上掉下来,不时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可他们始终都不敢离开银车半步,主动深入到山林里去痛击劫匪,因为他们害怕遭遇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随着押银队伍的不停还击,劫匪们的乱箭却戛然而止,立时,山林一下子静得出奇,静得能听到鲜血流淌的声音,静得能听到倒在血泊者的亡灵正悄悄离开肉体的声音;那刚才的乱箭如飞,刚才的疯狂射击,好像只是个恶梦,好像只是刮过一阵恶风。若不是身边有人在流血,若不是摔倒在地的马匹,他们简直都不相信刚才有劫匪对他们乱箭如飞的射击。
可就在他们迷惑劫匪们惧怕他的枪支而退缩的时候,就在他们缓缓地收起枪支,准备挎在肩膀的时候,就在他们怀疑刚才的乱箭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时候,就在他们以为可以继续上路的时候,山林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而刚刚收起抢的押银队伍,尽管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能打善战;尽管他们在与对手面对面交打的时候,是身手敏捷的有功夫之人,可现在,他们面对隐蔽在山林里的劫匪们的乱箭乱枪,立时显得力不从心、不知所措,再加上他们不是来自于一个城镇,不能一呼百应地凝聚在一起。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们,如群马没有头马一样,如三军没有统帅一样,盲目地乱做一团,不知如何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不知如何抵御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突然,马吉森派来接银的十多个人中,一个年纪约五十岁左右的文静人,破喉高喊起来:“诸位!劫匪是冲银子而来,都各自看好自己负责的银车!还有淑女,你快去保护小姐……”
而淑女,早在乱箭齐飞的时候,早在那人没呼喊之前,就已纵马奔到青霞的马车旁,做好奋不顾身保护青霞的准备。可当她听到山林里骤响枪声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的押银队伍,好像突然晕头转向了,好像突然不知所措了,空有勇敢斗志和枪支,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发挥,并且,他们之中已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了。
立时,她淑女疯狂了,就像看到丈夫刘铁倒在血泊之中一样愤怒了。但愤怒的她,始终都没有忘记保护青霞的职责,她嗷嗷大叫着,吩咐刘家的护院围护在青霞的马车周围,保护好青霞的安全之后,便纵马飞奔到押银队伍中,如一位高高在上的统帅,振臂高呼:“每辆银车留五个人护送,急速穿过枪声,一刻都不要停下来……”
淑女接着又冲刚才喊话的中年男人说:“马前大哥,你率领彰德府来接银的人马,立即护送银车前进,剩下的人马全都听我淑女的,来对付劫匪……”
淑女所说的彰德府的人马,是指安阳马吉森提前派遣到开封接银车的人。因为安阳在过去,被称之为彰德府。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淑女的一阵大喊大叫,竟然立即凑效。正慌乱的押银队伍,就像听到军令一样,立即变得有次序的运动起来,包括刚才高声呼喊的马前,也立即按照淑女喊说的那样,冷静而拼命地护管着银车继续飞奔。
因为押银队伍是停站在奔走自如的官路上,一旦快速起动,再加上是快马加鞭的急驰狂奔,立时让来自山林里的枪声,显得鞭长莫及的吃力和零乱。可眼看着银车的快速远去,山林里的袭击者们,始终都不敢冲杀出来,与押银队伍进行面对面地交战对打。
淑女由此猜想,可能劫匪人数寡少,不敢面对庞大的押银队伍,所以,一直不敢冲杀出来。就在所有人又一次庆幸劫匪们退缩离去的时候,突然从前边的银车地方,又传来了猛烈的密集而疯狂的射击声。尽管劫匪刚才的射击疯狂而猛烈,而这一次传来的枪声,胜过刚才射击的万倍而不止。
立时,淑女懵了!她这才知道,怕什么有什么,这一次是真的遭遇了劫匪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而一直坐在车内的青霞,起初并不知道劫匪们射箭的事情,当她猛然听到枪声的时候,淑女和刘家护院已纵马挡在她的马车前。她也立时恐慌起来,但并不是担心银子被抢,而是担心大哥马吉森竞标六河沟新煤矿没有现银就要流标的事情。可当她听到淑女如将军般的一声令下,装银车迅速前进的时候,她心里很欣喜淑女的临危不乱。当她得知大哥派来接银车的马前,已率领众人,押送着银车甩掉劫匪们的劫持袭击之后,她立时舒然了,并在心里不住地敬佩淑女,竟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才能。
可是,就在青霞庆幸危险已远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来自于银车方向的猛烈枪声。立时,青霞与淑女一样,预感到遭遇了劫匪的调虎离山之计。青霞立时恐慌到了极点,她将身子探出车外,大声呼喊:“淑女,别管我,劫匪是冲着银子来的,你带人快去保护银车……
喜欢遗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遗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