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柳福个身:“谢公子念着,公子请坐吧。”说罢,莹白的小手提起桌上的紫金茶壶,倒了杯龙井热茶,捧到颜天宸跟前。
不是他,她心中似是放下了块石头。没来由的轻松了许多。
颜天宸微微一笑:“谢谢白书姑娘。”
“公子还是称奴家念柳吧,白书我听着并不习惯。”念柳已袅袅步到琴后,轻拭着上面的微尘,脸上表情似是很投入。
“念柳……”颜天宸心中跟着诵了几遍,看着面前一脸恬淡的女子,心中不禁些许触动。这女子表情如此脱俗,完全不似个红尘中人。他此番再来,是已然想起了当日上官府中的匆匆一面,当时他就被她的容貌打动,不想上次再见,一时竟然没有想起。
人都说上官青云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依他看,那上官寒雨的品貌,竟还不及上官府的这个丫头。颜天宸兀自想着,心中不禁讪讪。
只是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才是如假包换的将门之女。死的那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姑娘如此才貌双全,怎么甘心流落在风月之地?”颜天宸不动声色的问道,脸上依旧笑的灿烂,似是心中再单纯不过。他虽知道她的来历,但见她并未认出他来,也就不去说破。
“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念柳也不掩饰,只把心中所想讲了出来。不知为什么,面前这男人虽然与那个令她心栗的男人是相识,但却莫名的让她松弛。
“姑娘难道不想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从一而终吗。”颜天宸抿了一口茶,仍旧笑容可掬。
“有人命中有婚姻,有爱情,有的人却没有。”念柳语调仍是悠悠,似是没有波动,心中却暗了一个调子。曾经的她,何尝不曾想过缔结良缘,有个懂她爱她的男子,疼惜她一辈子。
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活着,只因为有恨,其他的东西,她不想要,也要不起了。
颜天宸见她面容黯淡了一些,心中有些不忍,便不再追问。语调又明朗了些,男人开口道:“念柳姑娘可否为在下再奏一曲《千娇》?”
念柳明白男人的照顾,有些感激他的细心,轻轻一颔首,琴声已然悠悠从手下流动出来。
一曲终了,颜天宸轻轻击掌,真心赞道:“只怕是宫里的琴师,也不及姑娘技艺的一半。”
“公子是取笑奴家吧。”念柳也不抬头,心中一颤,他果然是皇帝身边的人?
“抚琴不是用手指,却是用心指。手指弹出来的是曲子,心指弹出来的却是性情。姑娘的曲子,是性情之物,唯有性情中人才能听出其中的高妙。”颜天宸确是觉得念柳悟性不凡,把平凡的调子,都奏的婉转。
“公子这么说,想必是经常听宫里人弹曲喽。”念柳不动声色,小心试探道。
颜天宸微笑不答,只简单回道:“在下的确是爱曲之人。”
念柳也不追问,沉吟间,已波动琴弦又奏出一曲。曲罢,她抬头问道:“那么公子觉得刚刚这如何。”
曲子是宫中宴饮时常奏的,民间人根本不会弹奏。念柳的师傅教她,只做消遣而已。如今念柳弹这宫曲,为的是看颜天宸反应如何。
颜天宸心中却是一惊,这丫头怎么还会抚《京陵七韵》。但脸上表情却依旧沉着,笑道:“好曲是好曲,世俗气重了些,不适合念柳姑娘气质。”
念柳也是莞尔一笑,颜天宸一闪而过的震惊她尽收眼底。少说也是个近侍大臣,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公子。她心中揣度着,就要再奏一曲。
“姑娘且歇息半刻,在下还有一个疑问。”
“公子请讲。”念柳顺从道。
“不知姑娘与舍弟是如何相识?”颜天宸微挑起眉毛。
他们如何相识,他自然知道。只是看两人对视的表情,似是不只一面之缘那么简单。
他们是兄弟?
念柳感到自己手上止不住有些颤抖,不知为何,一想到颜逸云,她的内心就难以风平浪静。定定心神,念柳开口回话,还满意自己话面上的平静:“从前是曾见过,不过并未有何瓜葛,奴家连那位公子的名姓都还一无所知。”
颜天宸一扬嘴角:“失礼失礼。在下名天宸,舍弟名逸云。”
虽说是皇宫里的阿哥,但日常都是以爵位相称,所以若非宫中之人,对皇子们的名字并未有什么概念。更何况是宫外的一个丫头。所以颜天宸也不掩饰,直接以真名相告。
颜天宸,颜逸云。虽不只是个丫头,但念柳的确不知道这竟是阿哥的名字,只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读音,揣测字如何写得。
正交谈间,一个清脆的女声自门外响起:“白书姐姐,绿苕给您拿信来了。”
念柳正欲开口,叫她呆会再来。颜天宸却已起身,将杯里的茶一饮而进,放下杯子道:“好茶,改日再来姑娘这细品。现下就不耽误姑娘收信了,颜某先告辞。”
也不停留,颜天宸挺拔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廊里。
绿苕看着他走远,似是有点呆了。模样这么好看,穿着这么讲究的公子,就是在阁里也很少见到。
念柳看她发木,心中暗自有些好笑,开口道:“绿苕妹妹,劳烦你了。”
绿苕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书信递到念柳手上。再看面前的人儿,与刚才走出去的男人到真是天造地设似的,心中又是一番唏嘘。
待绿苕退了,念柳便忙将信纸展开,是林南娟秀的笔迹。
林南在信上说,他去信联络了军中的旧友,得知当日跟随上官暮风去会萧兵的监军,是从苏镇鄂军里抽调去的。而“巧合”的是,那几个作证上官青云私放俘虏的将领,竟有三位,是几个月前从苏制鄂手下调到镇南军营之中。
这不能不叫人有所怀疑。
“我已联络镖局里的朋友,等待时机,去苏府一探究竟。”
信没又是一番叮咛,嘱咐念柳务必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念柳放下手中的信,心中不禁又凉了几分。苏制鄂论辈分,是念柳母亲苏夜柳的二叔。虽说自从苏夜柳嫁入上官家,苏府的人就与她少有联系,但如今居然痛下杀手,实在让人心寒。
转念一想,若是一切俱为苏家所为,那么为什么颜氏的人也纠缠其中?难道他们在上官后院另有所图?还是说,事情远不止嫁祸那么简单?
念柳反复琢磨着,手中一方秀帕,是邬采衣送与她的礼物,已被揉搓的皱巴巴一团。
爹啊爹,您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真有人下的手去害您性命。想到父亲平日慈爱的面容,已经逐渐坚硬了心裂开一个口,似是有血汩汩涌出一般,让念柳疼的又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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