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在床榻上躺了两日的棠绯,身子非但不见好转,情况反而……越来越糟。
“殿下!”老宫女捧着汤药进门,在看见棠绯挣扎来到桌案前,差些连魂也吓飞了。她搁下汤药,赶紧伸手来搀,“殿下,您……不好好歇着,究竟想去哪儿啊!”
棠绯仰着脸,勉强勾了一抹笑来,“玉枝,妳来得正好……扶着我到桌案前去。”
她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简直让人难以联想。
眼前的娇弱少妇,竟是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棠绯?
“唉……殿下……”老宫女忧心的落下泪来,“您该喝药歇息才对啊……”
“大胆……就连妳也不听我的话了吗?”棠绯开口喝叱,却是那样力不从心;老宫女见状,哭得更加伤心。
“玉枝,我求妳……扶我过去。”她虚弱的指着尚离她数尺的桌案,哀求着。“有件事,我一定要做……趁我还剩着一口气……”
“殿下……”老宫女抹着泪,终是禁不起棠绯的哀求,将虚软的她扶到案前。
“替我磨墨。”
她摊开纸卷,想提笔书写,却是怎么也握不住。
“拿帕子来,把笔绑在我手上。”
老宫女含着泪,依言照做。
棠绯咬着牙,像是耗尽了全身气力,在这纸卷上写下几行字。“玉枝……若我就这么走了……这封信,一定要请嘉交给文若,知道吗?”她含着笑,写上自己的名字。
搁下笔,她的心愿已了。忽地眼前一黑,伴随着老宫女的惊呼,棠绯毫无预警的,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棠绯已是躺在一副温暖的胸怀里。她没睁开眼,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声。“嘉……”
连看一眼都不需要,光是嗅到他身上的气味,她就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
他的声调听起来低沉而悠远,似乎还带了一点浓重的鼻音。“绯……御医很快就来了,撑着点……”
她想笑,却连牵起唇角的气力也没。“没用的……我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的。
“孩、孩子呢?”
“在这儿呢,我们的孩子……妳抱抱他吧。”
耳边听见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声调,他像是在笑;郭嘉似乎空出一只手,让孩子躺到她身上来。
“对不起,娘想看看你……想抱抱你……”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自颊上滑落;身旁宫女的哭声、啜泣声一下子盖过了婴孩的笑声。
她的儿啊,知道她这个娘亲多想睁开眼瞧清他,将他再一次抱在怀里疼爱,唱着歌谣哄他入睡,陪着他渐渐长大吗?
可惜……这个愿望,没法子实现了。
男娃儿睁大了眼,小拳儿挥舞着;郭嘉只得让宫女赶紧将他从棠绯身上抱开。
“嘉……好冷……”她欠了欠身子,郭嘉听见了,着急的拉来暖被,覆在她身上。
他不由颤声。“好点了吗?”环着她的双臂,倏地又收紧几分。
她点了点头,朱唇逸出一阵轻叹,似是满足了。
棠绯仰起头来,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双眼;她忽地笑了……清丽依然、娇艳依然。
“嘉……”将身后的那张俊颜深深地映在眸心,将他的名牢牢的镌刻在心版上。
“能作为你的妻,给你捧在手心疼爱,我……我很……”
幸福。
她很幸福。
她张了张唇,话语未完,却又咽下了喉间;于是敛上了眼,安静的在他怀里沉睡。
“绯……绯?”郭嘉颤着声调,紧紧抱住了棠绯,再也不肯放开。
棠绯辞世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
大殓那天,所有与棠绯扯得上关系的,包括之前曾经被棠绯赶走的师傅“们”都到了。
皇帝哭得极为哀痛,甚至数度晕厥了过去;荀彧与茉白两人站在一块儿,茉白一直掉泪,荀彧拍着她,温声安慰。
厅堂上安置了一座灵堂。点着香灯烛火,灵堂前摆着一口棺,虽选用了上好棺木,外观却极其朴素,不带装饰;棠绯若看见,想必也会答应这样的安排吧……
外头下着大雪;棠绯怕冷,身上穿着那件素雅白底,缀满了鲜艳牡丹的衣裙,再给她罩上雪白轻裘,披上围巾;她爱极了茉白的字画,尤其是那幅意义非凡的“麟之趾”,除此之外,还放了古琴、琴谱,以及她生前惯用的茶具。
一件一件,都是与她密不可分的东西。
这样冷的天气,若她还在,定是会邀他们坐下,亲手给他们点上一碗热腾腾的香茶吧?荀彧心口不由得一揪,那块玉麒麟似乎又热烫起来。
跪在灵堂前的郭嘉一身白衣,那头白发不簪不扎,神色落寞哀戚;而站在一旁的,则是生前跟着棠绯最久,亦是最亲近的老宫女,只见她哭皱了老脸,手上抱着披麻的男娃;娃儿尚小,张开嘴打了呵欠,在老宫女怀里安稳的睡了。
郭嘉倏地起身,来到了棠绯身旁;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来;众人惊呼,这才发现他手上,竟拿着一把短刀!
他抓起自己的白发,利落的绞断;一头长发,顿时仅剩及肩。他握着发,抽出一根系绳绑妥了,而后放入棺内,让棠绯握在手中。
堂上众人见着此幕,无不感伤落泪。
郭嘉握着棠绯早已冰冷的手,身躯无法抑制的颤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他几不可察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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