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往许都郊外奔驰,行至城外,郭嘉这才放慢速度。
棠绯不禁庆幸自己做了扎发辫的决定,要是换做平时,再漂亮的发髻被他这样一搅和,哪里还能见人?
“你是算准了我扎发辫,才这样吓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棠绯真不敢相信这男人居然敢载着她骑这么快。
“夫人对不住,我没吓人的意思,只是我想夫人想必没这样驾过马,这才想让妳也尝试一回。”郭嘉搭上棠绯的肩膀,柔声安抚。“咱们行军时,常常这样策马急行;顺利的话,一天就能赶上百里路。”
棠绯原本还有些微愠,听他这么一说,要骂人的话也全都抛了开。他会这么做,一定是以为以她喜好尝新的个性,遇上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或许还会感到高兴的。
“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郭嘉拂了拂爱妻的几绺发丝,策着马来到溪边。“夫人妳看,现下虽已是冬末,可那寒梅傲骨,丝毫不减啊。”
顺着郭嘉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开在冷溪畔的几丛梅花;时值冬末,梅花已随着这寒风渐缓而逐渐凋零,但仍有不少花儿,仍是坚持把握着最后这片刻光阴,尽情绽放傲人风姿。
“真美啊!这……”棠绯看着那点点白梅,其间几朵花蕊心处还透着淡红,一片望去,美不胜收。
她不是没见过梅,在她的院子池塘边,也种有一棵梅树,但一棵梅树所绽放出来的花朵,焉能及得上一片梅树啊?
“咱们近点儿。”郭嘉微微一笑,策马走近。
棠绯的双眼像是全被这些梅花给吸引住了,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它们。直到距离伸手可及,郭嘉这才停下马匹,搀扶着爱妻下马游溪赏花。
虽是寒冬,一旁溪边还能听见潺潺流水;暗香浮动,与那傲然劲骨相互交映,更显花容貌美,雍容大度。
“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棠绯抚着枝头上的梅,回身笑问。
身后的夫君笑了笑不答,反而顺手搭上了枝头上的一朵梅花,指尖施力,折出一道轻响;替爱妻取下毛帽,而后将梅花,簪于佳人云鬓之间。
棠绯看着郭嘉向她笑着走来,那一身深紫长衫,与他一头只上了簪的白发,忽有一种狂狷、儒雅交错的奇异之感;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郭嘉,不由得发楞,眼底不仅惊喜,更透了些迷恋……
这是她的夫君?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夫人,妳知道么?”郭嘉郑重的牵起她的双手,嗓音深沉低哑,深情魅惑的低喃。“在我心底,论美貌,妳是那国色天香、艳绝无双的牡丹;论气韵、才华,妳会是生于空谷间,皎洁清雅的幽兰;可论品行、姿态,却像这翦白梅,一身傲骨,任由世俗如何诋毁,妳,仍是妳。”
棠绯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受他这样盛赞,自是感到羞怯的低下了头。“不……你别取笑我……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呢?又是牡丹又是幽兰的,现在……还扯出了个白梅。”她望了他一眼,又慌忙得躲了开;只是朱唇间那抹淡笑,却是泄漏了她的欣喜之情。
棠绯自认不是一个喜欢受人奉承的人,尤其是才学、容貌,只是从郭嘉口中说出的,意义就是不同;尤其她知道,这个男人待她虽好,但就是不怎么懂得说好听话。
这回难得,可惜的是词儿虽动听,难免有词溢乎情的味儿在里头,可听在棠绯耳里,却是无比受用。
“夫人,瞧。”郭嘉指着小溪,牵着棠绯来到溪畔;底下的溪水还流动着,上头却仍带了点薄冰,权充镜子,倒还算勉强可行。“这梅簪在妳的头上,岂不是极为相配?”
“哎,你……就懂得利用机会奉承我,我……我、我不管你了。”棠绯瞧了一眼,撇下郭嘉,踩着细碎步伐,往另一头溪边奔去;身后传来清冷寒风,还伴随着男子的一串朗笑。
***
身后的随从为了跟上主子,花了点时间;郭嘉命他们待在原地看守马匹,随时戒备,与棠绯一齐来到另外一头,离六人足足有十丈之遥。
郭嘉牵着爱妻,先是在石子上铺上毛毯,再请棠绯落座。“夫人觉得冷么?”察觉身旁的棠绯缩了缩身子,令敏感的他立刻绷紧神经。
“不,身上这件轻裘暖,不冷。”棠绯摇了摇头,拉郭嘉一同坐下;望着溪畔冷石,溪水潺潺细响,回荡在两人之间,更显得静谧。
像是不愿破坏这份宁静似的,两人十指交扣,谁也没开口说话;忽地,一声石子入水的响声引起两人注意,“奉孝,看。”棠绯指着水面上,只看见小溪里激起一道小水花,转瞬间恢复平静。
郭嘉收回视线,“是什么?我没看清。”
“大概是鲤鱼吧,跟咱们在菜盘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她睐了身旁的夫君一眼,弯唇巧笑。
她这番戏谑话语不仅逗笑了郭嘉,同时也起了话匣子。
“奉孝,我有件事儿放在心底很久了,一直没机会问。”佳人顺手抛了个饵,诱他上钩。
眼看花簪歪了,令他忍不住伸手,给棠绯调正来,“夫人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她格格轻笑,“你一定知道。应该说,这件事儿你不说,天底下也没第二个人能替我解惑了。”
“哦?”
“在成亲之前,我俩不过就见这么几次面,你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儿的?还有,究竟是怎么看上我的,从实招来。”
郭嘉回过头来,迎上棠绯那张笑颜,“这……并不难的。休说我有一个与夫人几乎朝夕相处,亦师亦友的文若,还有满朝曾与夫人或多或少有过交集的大臣们,要打听一些夫人的事儿,是易如反掌。至于如何喜爱上夫人……成亲前那回谈话,我已经透漏些给夫人知道了。”
想蒙混过关?可惜他遇到的对手不是个二楞子,而是棠绯。“你是说一点儿,但我只记得你说你愿意了解我。那背后的原因呢?”
郭嘉不由得冷汗直冒。“夫人……”
“先向你提个例子。茉白曾对我说过,你似乎同文若提过我的事儿;虽然当时茉白不在场,不过以你的个性,我想大概是劝文若别与我走得过近是吧?”
“夫人冰雪聪明;大致如此。”
棠绯一副“给我猜中了”的神情,“既然如此,那你对我的印象想必不好,尤其我的名声不佳;你没对我心存成见,我可不这么认为。”
郭嘉心底陡然漏了一拍,不禁暗自叹气;棠绯的聪慧,放眼天底下只怕难有姑娘与她匹敌,只是有时候这份机敏聪慧,却不自觉成了压力。
俊脸上开始泛起了淡淡红晕,两人身旁散着寒梅冷香,仔细一看,兴许还误以为寒梅的淡粉色泽,透过冷香,映在他的脸容上。
“我与文若提这件事的时候,还未与夫人见上面呢。”他淡淡侧过脸,不敢直视棠绯,“等到与夫人相见,我才明白『三人成虎』的道理,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文若会对夫人迷恋至此……”
“这么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了。”说到那四个字时,棠绯的唇角不自觉又往上扬了几度;这男人情感纯粹,几乎要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他着迷的事儿都不知道,这才会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要他给她解惑。
“算、算是。”
“是就是,哪有什么算不算的?”这样的回答当然无法让棠绯满意。
右手从与她紧扣的掌中抽出,他绕过佳人腰际,将之往自己身侧搂近几吋。此举动略显唐突,就连棠绯也有些意外。
“是,我是头一眼看见夫人时,夫人的影子就印在我脑里,抹也抹不去了。这样说,夫人满意否?”郭嘉被她逼得急了,有些赌气,也有点豁出去的意味在。
棠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他,直到郭嘉心底发窘,又别过头去。“夫、夫人为何不开口?莫非……莫非问这问题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我开心?”
“不是,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儿寻开心……我只是听了你这么说,心底复杂。”她叹笑一声,搭上他环住她腰际的手背。
“是我让夫人误会了。”郭嘉恍然大悟,明白了棠绯为何要说复杂。“我漏说了几项。夫人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妳的美貌只是其一,更多的是令我赞叹不已的机智聪敏,以及妳审时度势的独到眼光,我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姑娘,也能拥有不亚于我们这些谋士的才智。
“与夫人相见的第二回,妳的真性情,对文若夫妻俩的用心,更是让我着迷不已……”说到这里,郭嘉不禁苦笑了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渐渐明白了什么叫做争风吃醋。
“再来就是与夫人互辩的那一回了……”
棠绯垂下眼来,淡淡开口,“奉孝,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够了……够了。”
郭嘉侧眼望着棠绯那细长发辫,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她话里的真意;她指的是他所说的,已经足以解她心底疑惑,还是……带了点其它的意味在?“夫人?”
抬起眼来,明眸里早已盈满笑意,映着郭嘉那张疑惑的俊颜;棠绯的眼神看起来澄澈专注,此时此刻,不管是眼底、心底,都只有一个人。
“不用说了。我总算明白你为何执意要我……虽然我早心知肚明的,你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只是我这面皮害人不浅,弄得我疑神疑鬼的,心底总没个踏实……奉孝,你不会见怪吧?”
“夫人哪儿的话……也是我不好。只是因为这种事儿……说来也让人害臊,尤其与夫人妳讲白。既然夫人没问,我也就一直压着,如今机会难得,也终是给夫人挖了出来。”抚着她的发辫,温柔疼爱之情表露无遗。“这样也好,了却了一桩心事……妳我都是。”
“是啊……”棠绯拢着围巾,拍了拍素色衣裙,“哎!奉孝,这儿虽美,咱们也别一直待在这儿。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可走?”
“当然还有;时候差不多了,况且一直待在这儿,我也担心夫人受寒。”扶着棠绯起身,将毛毯折妥,郭嘉牵起娇妻的手,准备走回随从所在之处,不料身旁佳人却是挪动藕臂,勾上了他的臂膀。
“夫人……”
棠绯故作不知,只是对他抛了一记眼色,继续别过头去,欣赏着傲骨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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