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二小姐!”菊儿推开的房门,脸上竟是带着笑的。我多少有些惊讶,刚要递给娘亲的茶水又不自觉地紧握在了手里。
娘亲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才勉强开口:“菊儿,什么事儿?”照往日,这菊儿冷言冷语宣完她主子的“旨意”便会抬高了下巴摔门而去。今日一反常态,笑嘻嘻地立在娘亲床头:“二夫人今日气色好多了,奴婢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啊!”
“还有事儿吗?”我面无表情地抬眼望向她,这个奴才突如其来的示好并不能消融那些积压在我心头十多年的芥蒂。说完话,我便小心地将茶水递给娘亲:“小心烫啊娘!”娘亲莞尔一笑,缓缓接过茶水。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娘亲,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就是这么温柔沉静,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也面色淡然。
“二小姐!老爷和夫人让你去花厅一趟。”菊儿的笑容太虚假,看在我眼里,只能是“谄媚”。这更让我心里不踏实。她是夫人的心腹,在府里也是半个主子,多少年了,何曾将我们母女放在眼里,这会儿子才想起我们好歹也是主子了?
“知道了。你外面候着吧。”我帮娘亲掖着被角,不再对菊儿赘语。菊儿答了声“是”便轻拉房门出去了。娘亲小声问我:“灵儿,你说….”
“放心吧娘,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冲着娘亲笑了笑。我知道娘亲的心思,她是怕我又有哪儿得罪了夫人,所以被爹叫去斥责。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因为我不叫她“大娘”,而是喊她“夫人”,她就怂恿爹赏了我一顿好打,直到藤条断了,下人们才住手。如今,只要能护得了娘亲,我什么都忍得,还怕这些?
“不是….”娘叹息了一声:“看菊儿的态度,我猜不会是什么坏事。可我这心慌得厉害,总感觉….”娘没再说下去,眸中泛起了水雾。
“您不用担心,我吩咐丽春去做绿豆饼了,待会儿我回来陪您一块儿吃。我去去就回。”说着我便站起来出了房门。菊儿还等在那里,没有不耐烦,反而还是挂着笑。这一笑,我越发不踏实了。
花厅里,爹和大娘谁都不言语,在上座各自出神,直到我大声请安,他们才回过神来。这一次,我叫了她“大娘”。大娘和爹笑呵呵地招呼我坐下,丫头们也勤快了许多,立刻上了糕点和热茶。
“菊儿,快,快给二小姐添暖炉啊,外面那么冷,冻着二小姐,我饶不了你。”菊儿也是一愣,然后“嗳”了一声便找香炉去了。
“灵儿啊!”大娘的脸上亦是堆满笑意:“娘真是没白疼你。这一次,你可算是给咱胡家争脸了!”说着,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多少有些滑稽。
“灵儿,你知道今日谁来上门提亲吗?”爹的音调因为激动陡然高了起来。我听得云里雾里,便摇了摇头。
“是润淮侯啊!爹这会儿觉着跟做梦似的。我胡某人的两个女儿,一个是皇上最得宠的妃子,一个竟然又要做侯爷夫人了!”爹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我呆坐在厅里,有些木然。我从来也没对任何人说起那一刻我的想法,包括娘。当时,我只是在想:“我走了,娘亲怎么办啊…”
回到房中,娘亲果然满脸忧色,丽春也立在边上,显然也没心思逗娘亲笑,一屋子的沉默。这两个女人,是我在胡府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是唯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给了我这副还算美丽的皮囊,一个,伴了我十六载。
“小姐!”丽春总是性急,这一次也是她率先开口,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娘亲,继而问丽春:“丽春,你一向消息灵通,可不可以给小姐我讲一讲,这润淮侯是何许人也?”
“你看看,我的好小姐,你只顾着读书练琴,还老笑我爱去听那些丫头们嚼舌头,这回笑不出来了吧…”她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兀自笑了一会儿突然凝神轻呼:“小姐刚才问,问,润…润淮侯?”
我点头:“是,润淮侯!”丽春看我没心思开玩笑,忙解答道:“润淮侯,从军多年,为吾皇打下了半壁江山,他的母亲,是吾皇的姑母,也可以说是我大煊的皇太后。总之,你只要知道他大权在握、出尽了风头就是了。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听说,他比吾皇还要年轻英俊,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哭着喊着要嫁他呢!”丽春满眼的迷蒙,显然思绪已经飘远。
“灵儿,你问这个作甚?”娘亲问到了正题。我深知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便坐下来打起精神说:“爹说,润淮侯的管家来提亲了。”说完,便垂下眼睑不言语。
“提亲?润淮侯向谁提亲?他提亲,老爷叫你去作甚?”丽春眨巴着眼睛反应不过来。“他说要娶你家小姐我!”我答得有气无力。
“什么?”丽春和娘亲同时惊呼起来。
我心烦气躁,推开了窗户。窗外又开始飘雪,这是第一次,我觉着冬日是这般寒冷,这般了无生趣。嫁人….这是我在心里也偷偷想过的问题。我当然也想过,自己的郎君俊朗多才,我当然也幻想过自己穿着大红的喜袍与郎君盈盈相拜的景象。然而,从小有什么好处,都是大姐得去了。她和她母亲一样,见不得我这二房的女儿好过,那份骄纵早已将我所有少女的心思洗劫一空。我甚至可以想象,爹爹把我许给一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做填房的场景。如今,上天真的送来如意郎君给我,我怎么,反倒觉着这苦楚更加没了头绪?
过了一日,府里都传遍了,说二小姐交了好运,竟然能让润淮侯上门提亲。当彩礼抬到府里的时候,爹爹和大娘对着那个神人一般的润淮侯抠了又叩拜了又拜。爹爹没有问我答不答应这门亲事就收了彩礼。也是,于他们,这是不可违逆的恩惠,于我,也算是世人称羡的好姻缘吧。
迎亲的日子定了下来,两日之后我便要过门了。猝不及防的机缘,我便要嫁作他人妇了。娘亲的病一下子好了起来,好几个月没下床的她竟然也忙里忙外开始帮我置办嫁妆。当然,这要感谢我的大娘,那个胡府的女主人,她对娘亲也热络了起来,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或许,这是我唯一欣慰的事情,我终于有能力庇护我的娘亲,让她扬眉吐气。
于我这个悲观的人,我的出嫁是比想象中更让人艳羡的。足足两大车的嫁妆,父母亲的哽咽相送,阖府的俯首叩拜….说实话,踏上侯府的喜轿时,我心里确实有了小小的得意,它泛起点点涟漪,似梦似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憧憬。
轿子在喧闹声中抬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鲜红的盖头和严实的轿帘遮挡了我的视线,却并不能掩盖扑面而来的贵胄之气。不为别的,单单是侵袭鼻尖的各色花香便足以让我喟叹了。寒冬腊月,竟也有各色夏日花硕应景,寻常贵胄哪里有的?
落轿了之后,喜娘就扶我进了卧房。不,在侯府,这个屋子应该被称作“寝殿”。喜娘很殷勤地提醒我抬脚,也细心搀扶着我。然而,陌生的气味让我不适应。此刻的丽春,一定还在哭着埋怨我吧,所以甚至没有送我出门。是,我没有带她同来。我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而她和娘亲,在胡府的地位已不同昔日,日子也不会再难过了。既然如此,何必拉她来淌这洪水。有她照顾娘亲,我也好放心啊!
喜娘扶我坐在了绵软的大床上,我低头便看到了身下的艳红。喜娘帮我理了理盖头说:“夫人,老奴去取些茶水来,这一路你也累了,先坐着歇歇。”我点头,她便出去了。
隐约可闻的喜乐让我心情好了一些。我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角,看到的是无比宽敞的殿宇,华丽的陈设,精心铺陈的喜色,都不及暗红桌木上的喜烛吸引我。我抿嘴笑了笑,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境。我不用给任何邋遢粗鄙的男人做填房,而是风风光光嫁给了一个完美的男人。就像娘亲昨夜说的那般,善良如我,也该有这样的归宿,这一次,怕是大姐也要羡慕我的吧。
喜娘出去有一会儿了,还不见回来。我绞着手里的帕子,略显沉闷。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慌忙静了下来。门外显然传来的是喜娘的声音,她的话让我一下子跌入了深渊。她说:“你看到了吧,侯爷夫人和皇上进来时,侯爷脸色多难看。哎,也难怪,好好的一对儿,偏偏给拆散了。”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嘘…小声点,让里面那位听见了,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门外没了声响,我手心却渗出了冷汗。侯爷夫人?不是说润淮侯尚未娶亲么,怎会有夫人?而且,怎么会跟着皇上一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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