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淮侯府到了,尺素听到文武百官的问安声,才睁开了眼睛。煊炽先行下去,面前跪着的是身着喜服的舯尧,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的只是不着边际的浅笑。煊炽伸手扶他起来便转过身来,尺素只好掀了帘子出去。百官唤着“娘娘千岁!”她扫视了人群,看了看煊炽,他伸出手来要扶她。
煊炽的表情不容抗拒,尺素只得将手递过去,脸上带着的是宠妃应有的浮华笑意。她不敢去看舯尧,只是在路过跪拜的百官时不时微笑着看向煊炽。煊炽的温度传来,传来的还有力道。今日,她便要迎合着他,做足了皇家的面子,不然,也对不起廊上那些宫女小厮们的艳羡。尺素是认得他们的,那些人一定也还记得她吧,那个他们戏称的“王妃”。
方才路过舯尧的时候,尺素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他,旁人看到的是他洞房花烛的欢喜,只有她懂,那是好不容易相见的满足。她停了一下,福了一福,算是圆了宫规。煊炽直直地盯着,尺素只能朝前跟着煊炽走。她能感觉到的是,舯尧依旧灼热的目光。她一瞬间开始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为了报仇将舯尧推给了别的女人。只是,她还有机会挽回么?
熟悉的侯府,铺陈着的却是陌生的喜色。喜乐是那么刺耳,尺素觉得有些压抑,她甚至想挣脱煊炽的手落荒而逃,她一遍遍对自己道:“年尺素,这是你要的,他给你了,你还有何不满。”或许,更刺耳的是红毯铺陈的道路两旁的人群跪在那里声声的“万岁”和“千岁”。尺素点头笑着,颇有一些母仪天下的味道,煊炽看着这样的她,竟有些感动,他甚至真的以为他便是自己的皇后,绝对没有人可以比她更适合做这大煊的国母。
终于,进了大殿,那个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尺素望着殿上的长椅,曾经舯尧便是那样抱着她坐在那里,说着将来。尺素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她随着煊炽坐上去,舯尧尾随而至。宾客列在了两旁,自是一派寂静。煊炽扫视着殿下的宾客,依旧是君临天下的气势:“自幼,朕就与闰淮侯情同手足,朕是这大煊的一国之君,更是舯尧的哥哥。今日,舯尧就要成家了,也算是了却为兄的一桩心事。”殿下高呼:“吾皇万岁!”乐官们又开始卖力吹奏着欢快的乐曲,人群在寂静过后有了骚动。门口的主婚人高呼着“长公主驾到,信弦公主驾到!”
又是阵阵问安声,长公主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满脸的喜色,倒是寻常母亲看到儿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应有的样子,后面跟着信弦。当长公主看到殿上的煊炽和尺素时,脸色瞬间有些僵硬。尺素知晓,她是觉得尺素坐在那里有些放肆。尺素站起身来,煊炽依旧坐着,没有任何表示。尺素走下殿去请安,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便上殿坐在了煊炽身旁。尺素低着头随在她身后,身旁的信弦冷笑道:“年妃还真是想做皇后想的紧啊,只可惜怕你没那福分。”尺素依旧笑着,她没有反驳,在煊炽身旁站定。
喜乐又奏了一阵子,人群开始出现了不小的骚动,主婚人喊着:“新娘到!”叫好声和喝彩声随即响了起来,尺素紧紧盯着那个丫鬟搀扶下着着鲜红喜服的娇俏女子,虽然蒙着盖头,单看那袅娜的步伐和俏丽的身段便知,定是绝色。其实,早就听说过,胡妃的妹妹胡灵,也是人间绝色。
煊炽原是立在殿下最靠近煊炽和长公主的地方,闻着新娘已到,便要朝着新娘走去。尺素望着新娘,却也知晓舯尧一直在看着自己。她不能回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告着对舯尧的忠告。当舯尧款款走向新娘的时候,她突然又想到了那日,她初次邀舯尧入梅园的时候,她便是那样看着舯尧走来,她以为,这一走,便是天荒地老。
舯尧从喜娘的手中接过新娘的手,动作飞快,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走来时亦是没有表情。煊炽不知在想什么,定定地看着下面走来的新人。长公主和信弦都乐得合不拢嘴,想想也是。劝了那么久都没能让舯尧有娶亲的打算,怎能算到他突然进宫提亲,而且点名要娶胡妃的妹妹胡灵。长公主暗中探查,这胡灵贤淑端庄,家世好相貌好,和舯尧也是相配的,再说,舯尧既是相中,那便没有二话了。
舯尧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主婚人高声叫道:“一拜天地!”新人回过身去,对着有些灰败的天空叩首。“二拜高堂!”新人回身,对着母兄拜倒。长公主笑着点头,煊炽亦是嘴角上扬。尺素有些酸楚地盯着新娘,或许那个女人是她此生最羡慕的。这样想着,她不禁看向舯尧,而舯尧竟然也看着她,神情有些决绝亦是有些难过,他一定看到了她眼中氤氲的雾气和伤感。尺素低下头去,她强迫自己不掉下泪来,却忍不住想到那日在爹爹坟前,舯尧说着“生死相随”。舯尧,难道尺素真的错了?
“夫妻对拜!”周遭一片叫好,舯尧和胡灵缓缓转身相对,就要拜了,胡灵却不小心踩了裙裾,眼看就要摔倒,众人都捏了一把汗,胡灵亦是一声低叫。舯尧敏捷地伸出手扶住,胡灵这才没有摔倒。胡灵隔着盖头低下头去,舯尧温柔地说道:“小心!”二人盈盈相拜,掌声起。尺素看着他们,心下想着,此时盖头下的胡灵定是娇羞无限的吧!
总算是拜完了,胡灵终于成了舯尧的结发妻子。长公主站起身来拉起胡灵的手笑意连连,一番嘱咐之后胡灵隔着盖头点头。长公主点着头将胡灵的手放入舯尧掌中,新人就这样送入了洞房。尺素看着他们的背影,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觉得靠山瞬间没有了,舯尧做了他人夫,而煊炽,也有了新宠。也难怪,舯尧娶了他人,她年尺素已经没有了价值,终于可以淡出这场政治的较量,静静地在皇宫里等待死去了。有了这样的想法,突然有些释然,而肚子却在此时疼了起来。
尺素捂着肚子,脸色开始泛白,雪白的肌肤蒙上了淡淡的汗珠。她闭上眼咬着牙,头是低着的,旁人自是看不出来的。意识有些抽离,就在她快要站不稳的时候,有一双手拉着她的胳膊。那手还是那么温暖而霸道,不容抗拒地拉着她朝殿外走去,留下那些诧异的目光和长公主的不满、信弦的冷哼。
到处是喜气洋洋,尺素低着头任由那个人牵着,身边的人纷纷跪拜,趁机一睹圣容。终于,在应景轩的走廊上,尺素疼痛难忍,无法再走下去了。她停了下来,煊炽也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来看时尺素已经蹲在地上。
煊炽俯下身来想要抱她起来,却被她狠狠推开,她痛苦地皱着眉闭上了眼睛。煊炽原本还有很多的怨气,见她这般痛苦,竟抛到了九霄之外,他蹲下来柔声道:“回宫吧!”还未说完,尺素便使劲儿摇头。她喃喃道:“哪里都不属于我。”
煊炽听她这样说,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冷淡:“他大婚,你心都死了是不是?”
尺素站起身来,晃了一下才站定:“是,我心都死了!皇上是否满意?年尺素在这世上形单影只,从梅园封了的那日起,年尺素便将自己活下去的意志一同葬在了那里。舯尧有了妻室,而你煊炽,原本就是天下女人的丈夫,并非我年尺素可以痴心留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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