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炽的心有些痛,他看到尺素满脸泪痕却带着笑意,看到她摊了摊手摇着头缓缓转身离去。
悠长的回廊有着刺眼的红色,尺素雪白的衣衫显得那样单薄,像是一个被世人遗弃的仙子,飘渺虚无。煊炽静静跟在她身后,直到看见她一路蹒跚行至龙辇处,在小李子的搀扶下上了龙辇才安心。
酒宴还在继续,煊炽回正殿,舯尧敬了酒他便摆驾回宫了。宾客们随着长公主和舯尧出门恭送,龙辇随着浩浩荡荡的侍卫队伍前行。煊炽看着身边的尺素,她依旧倚着窗口闭着眼睛,眉头深锁。叹了口气,煊炽还是把她轻轻揽在了怀里。感觉到了温度,尺素睁开眼,她看到了煊炽担忧的眼神,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煊炽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不想看到朕?”尺素冷哼道:“臣妾不敢!”煊炽摩梭着她的肩膀道:“尺素,朕知道,一切都是朕的错。如若时光可以换转,朕宁愿让你跟了舯尧。朕不愿再做棒打鸳鸯的罪魁,朕知晓,你心之所系。”尺素抬起头来,煊炽看向她,只一瞬间,他在那澄澈的眼中看到的是深深的失望。只是,尺素很快便又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捂着肚子的手却变得冰凉。
一路的沉默直到龙辇行至缈烟宫才打破。煊炽刚要起身,尺素道:“皇上不用担忧,臣妾并无大碍,径直往琴香院去便是了,林婉仪想必是等不及了!”又是那样的冰冷和傲慢,煊炽不由得又有了怒意,才待她要起身下去,他便拉住了她。力道太大,尺素跌坐在他怀中。煊炽捏着她下巴,分明用了很大的力道,她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他冷声道:“年尺素,江舯尧娶妻了,你这颗棋还有何用处!”
尺素才下来,龙辇便无情地走了。曾经,煊炽都是抱她下来,恋恋不舍地在德公公的暗示下回正和殿议政,而如今换来的却是那一句“你这颗棋子还有何用处!”
小福子和小荣子早已候在了外面,看到尺素苍白的脸色,慌忙上前来搀扶,一边焦急地问着:“主子这是怎么了?”尺素虚弱地摇摇头:“并无大碍,睡睡就没事了!”
刚到正殿,霁湘和如娴便迎了上来,她们询问怎么了,尺素还未开口,王姨便上前说:“哎呀,我的小姐,想是动了胎气!霁湘,快去找热帕子来,还有花痕,快扶娘娘进去休息!”众人开始忙活,尺素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她听得见,清楚地听得到他们的说话,甚至他们慌乱的脚步,只是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舯尧牵着胡灵的手走向洞房,以及他们身后“珠联璧合”的赞叹声,一遍遍回想着煊炽方才冷漠的眼神,他说“你这颗棋子还有何用!”...泪滴滑下来,她任她们搀着躺下。绵软的床褥,成了此时唯一的依靠...
一觉醒来,夜色已深。殿中灯火还亮着,却极为安静。尺素坐起身来,抚了抚额头。肚子不似方才那般疼痛,只是浑身无力。宫人们都去睡了,只留霁湘倚在床边,许是太累了,霁湘也沉沉睡去。尺素望着霁湘,这丫头从来都只为小姐活着,毫无怨言,却给了尺素亲人般的温情。不愿打扰霁湘,尺素轻声下床。
依旧是白日里那袭白衣,尺素坐在廊上,周身弥漫着冬日特有的寒冷,却没有心寒来的彻底。头倚着廊柱,观望着深邃的穹宇,纵然手足冰凉尺素也不在意。直到雪片飘落,尺素才意识到,冬天算是真的来了。初雪总是迷人的,只可惜也已深沉,谁能知晓窗外纷扬着的雪片是多么妙曼优美?眯起眼睛,尺素懒懒地伸出手,殿内的灯火映照着她柔美的脸颊和雪白纤细的手指。雪越来越大,犹如棉絮一般抖落,看得尺素竟然有了几分道不明的踏实。
她微启朱唇,幽幽诵道:“铅华洗尽凤凰长离
阡陌尚依稀
千秋过尽今夕何夕
梅樽暗雪
终不似当年”
那句“终不似当年”有些哑然,真真有些脱离凡尘的意味,又像是满心凄楚没处诉说。尺素依旧扬着头,雪片散落在她发丝和衣衫上,比那院中的腊梅更加俏丽。她看得那么痴醉,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灼热的目光。
那个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身姿挺拔,他立在缈烟宫的朱红门廊里,终究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他只能这样望着廊上的女子,那一句“终不似当年”让他悲喜交集..
煊炽很早便站在了那里,他看着尺素着单薄的衣衫坐下,看着她伸出玉手微笑着抚弄雪片。这样的尺素,有如九重天外的仙子,令人迷醉。煊炽有些懊恼,纵然是九五之尊,终是肉体凡胎,本就不该将那仙子留在身边,给她不该有的禁锢。他多么想说,下了龙辇他是回了正和殿,纵然林婉仪的丫头来正和殿探了好几次,他也不想去琴香院。甚至,他让德公公关了殿门出去候着,他想好好静一静。夜深了,丝毫没有睡意,还牵挂着有了身孕的她是不是依然腹痛难忍。终于,还是只身一人朝缈烟宫来了。方才她诵的那几句诗便是去岁赏雪之时他做来送给她的,那时处理了政事便是急不可耐地朝缈烟宫去的。
“终不似当年”,“终不似当年”...她居然加了这么一句。是啊,终不似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惯她现在的傲慢和孤冷,纵然心痛难当。
廊上的人坐着,直到天明。门外的人站着,一刻也不愿移开视线。明明是相守的,却看似毫不相干,各怀心事。
落了雪,宫里自是热闹了些。各宫的娘娘们三五成群出来赏雪,宫人们则忙着清扫积雪。雪还是在下,还是昨夜那般的鹅毛飞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尺素五更天才回房的,午膳时间她才醒过来的。吃了些东西,她朝外走去。缈烟宫里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落雪是不用清扫的,只因为主子爱雪,容不得看它们和污浊的尘土混在一起。
厚厚的积雪,天气不似昨夜那般寒冷。有了雪,腊梅像是受到了召唤,竟然冒出了很多调皮的骨朵来,生机勃勃。尺素看到腊梅,有些凄惶,她对着身后的霁湘道:“霁湘,你说,梅园此时该是多么美!咱们埋在树下的桂酒,也该挖出来了!”霁湘没有接话,曾经是口无遮拦,入了这宫门为了不给主子惹事儿,她总是思量再三才开口。此时,她自是不能说什么,怕主子伤怀。倒是尺素先开了口:“让王姨弄些吃食,今晚咱们缈烟宫也热闹热闹,不然白糟蹋了这些落雪?
霁湘忙配合着笑道:“霁湘这就去!”说着便提起裙裾朝王姨那里去了。王姨听霁湘说了尺素的意思也是一声叹息:“原以为咱们这些下人才是命若草芥,时常感叹命苦。咱们老爷、少爷和小姐都是这天底下再难寻得的好人,上天却这般作弄他们,真是造孽!”霁湘垂下头,心下也是一阵酸楚。二人不再说话,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心思却不由得朝着梅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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