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娘送走嫂子,唤来翠竹细细打量,十七八岁的女子没有不好看的,未施粉黛越发显得肤白唇红,嫩的似朵鲜花。主意是她自己定的,临头心中却犹豫,生怕甘十二真看上了翠竹去,便小心眼儿地挑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背子,一条绿色的裙子,再取了一顶插满像生花儿的花冠,把个翠竹打扮得似个村姑。
翠竹早已到了知晓男女之事的年龄,见程三娘如此行事,猜她是怕自己勾引甘十二,便忙忙地表心迹,不料程三娘却道:“把你送与少爷作屋里人可好?”翠竹吓了一跳,忙道自己没那么大的心,只想配个小厮就好,说完还怕程三娘不信,趴下就磕头。
程三娘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却故意道:“少爷是举人,待得高中进士,同我嫂子的娘家三哥一般也买个差遣,你就是官户家的通房,多么荣耀的事。”翠竹把她的话当了真,心下一急,这才吐露心思,原来她早已同程家一小厮私定了终身,只待寻时机禀明主子求婚配。
程三娘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彻底欢喜起来,将自己的打算讲与她听,又道:“你不过到少爷面前做个样子,事毕后我亲自去和嫂嫂说,把你许配给她家小厮。”
原来不是真去做通房,翠竹松了口气,又听得她说要成全自己的婚事,便又磕了个头谢过她,照着她的吩咐去照台前涂粉抹脂。
程三娘唤来梳头的小丫头,把翠竹的鸦髻换作妇人发式,又命厨房备酒席,要给少爷收通房。
晚饭时分,甘十二才醉醺醺地回来,嘴里犹自嘀咕,说大舅子不许他在旁人面前讨好娘子是不对的。他脚下已然打晃,哪里还吃得下酒,好在程三娘也不是真心要他吃,只端了杯薄薄的米酒在他嘴边挨了挨,问道:“官人,给你收个屋里人好不好?”
甘十二在酒桌上就搂过她来,喷着酒气往她脸上香了一口,反问:“娘子不生气?”他遇事先问娘子,与她料想的一模一样,便放心大胆地笑道:“既是我做的主,自然不生气。”甘十二闻言十分干脆地答:“为博娘子一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程三娘以为他是玩笑,真个儿把穿红戴绿的翠竹送到他们夫妻自己的卧房去,不料甘十二脚跟着脚也进去了,还反手把门哐当一声带上。程三娘愣在了门外,不知如何是好,小丫头们都道:“少夫人,这是少爷与你玩笑呢。”她暂且听信了丫头们的话,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往小厅里去,拿着几根通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编午哥的小老虎。
通草老虎收尾的时候,卧房的门还是紧闭着,程三娘紧紧攥着未完工的活计,跌跌跄跄奔到小圆房中,抱住她哇地哭出声来。小圆忙问她出了何事,但哄了半日她也只是哭,还是跟来的小丫头回道:“我们少爷和新收的通房丫头占着少夫人的卧房,到现在还未出来。”
假戏真做了?小圆也震惊得讲不出话来,好一时才回神,安慰程三娘道:“甘十二不是那样的人,他怎舍得你难过?你赶紧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是他哄你顽的。”
程三娘也是放心不下,方才是一时急着了才跑了出来,闻言忙抹了泪,扶着小丫头的手重回家里去。
她一路上都在期许,官人是在逗她顽,但事实让她再一次失望了,她与甘十二的卧房门,还是紧闭着。一个不知情的小丫头问她道:“少夫人,去书房将就一夜?”程三娘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哭着穿过巷子,走过程家的夹道,扑倒在小圆怀里:“嫂嫂,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圆也慌了神,拍着她的背道:“都怪我,听了你的主意不该不作声,当提醒你一番的。”程三娘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程幕天从里屋走出来,斥她道:“你自己出的主意,怎能怪你嫂嫂?再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替甘十二收通房,是你的贤惠,哭个甚么?赶紧家去,该做甚么做甚么,莫要烦着你嫂子。”
程三娘不敢与哥哥顶嘴,只拉着小圆的袖子抽泣道:“嫂嫂,我的卧房他们占着,我到哪里去睡?”小圆与她相处两年多,见她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便命小丫头收拾客房,留她住下,又央程幕天去打探详细。
程幕天直道她多管闲事,小圆自责道:“我也是太相信了甘十二,所以三娘子问我那主意如何时,我没有答话;她定是以为我十分地赞成,才真把翠竹推到了甘十二跟前去。”程幕天道:“她与咱们已是两家人,哪怕你明着赞同,难道甘家的少爷纳妾能怪到程家少夫人头上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小圆知他讲得有理,但还是闷闷不乐,帮着奶娘给午哥洗过澡,当日的帐也不算,爬上床就睡。程幕天挨着她躺下,道:“这样的事,我去打听还得拐弯抹角,你叫三娘子自己去问一声岂不更便宜?”小圆翻过身来:“你那个妹子,同你一样面皮薄,她但凡胆子大一些,在家书上做些手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尴尬的田地。”
程幕天也被娘子定位成面皮薄的一类人,他很是不服气,第二日一大早,生意都不做就去寻甘十二,问他是不是真收了人。
甘十二见大舅子上门,十分高兴,不答他的问题先带他去寻酒家,找了个门首挂着草葫芦的小店,道:“就是这里,咱们吃两杯。”程幕天虽不大爱酒,却是应酬上常喝的,打量了一番店内脏兮兮的桌椅,皱眉道:“上回说吃酒,请我去脚店,今儿更是不如,只寻个‘打碗头’,我可是有正经话要问你,不是跟穷汉一般吃三二碗就走。”
甘十二抓了抓脑袋,道:“这里不是很好么,隔壁还有豆腐羹和熬螺蛳可供下酒,我欠了你们好几千贯,总要节省些才能早日还清。”说完抢先一步入内,叫了两碗酒,两碟熬螺蛳,用根竹签子挑出螺蛳肉,送到程幕天面前。程幕天嫌弃地摆了摆手,吃了口酒,也觉得难以入喉,便搁了酒碗再一次问他收通房的事是真是假。
甘十二一口气灌下一大碗,偷偷看了他一眼:“若是真的,你不会就在这里朝我挥拳罢?”程幕天暗道,你这般行事,我家娘子再不会拿你作我的榜样,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打你?他开开心心地也喝了一口酒,竟觉得原本苦涩的味变甜起来,拍着甘十二的肩膀道:“男人收个把屋里人算得了甚么,只切莫偏宠太过,别忘了三娘子才是你的正妻。”说完又笑:“你不是总不知羞,人前人后奉承娘子的么,怎么这回舍得惹她难过了?”甘十二正色道:“这个通房,可是我娘子给我的,若她当时皱了眉头,我绝不会收的。”
程幕天打听到通房丫头的真假,只想着赶紧回去交差,哪里管他这许多,除了小圆,别个的喜怒哀乐都不在他眼里,就是方才最后问的那句话,也不过是讲来嘲讽甘十二的。
他将酒碗一推站起身来,丢了句“下回哥哥请你去正店吃好酒”就朝家里赶,到得娘子跟前,先把甘十二奚落了一番,摆足世间男子只有我表里如一的架势,最后才轻飘飘讲出一句:“甘十二是真把那丫头收房了,还道是不想驳三娘子的面子才收下的。”
程三娘颤巍巍地扶着门框,一双眼睛肿得似红桃,抖着嘴唇问道:“哥哥,你讲的可是真的?”程幕天看不惯她这副样子,皱眉道:“就是收了又如何,越不过你去的,再说那个通房不是你的贴身丫头么,自己人,怕甚么。”
小圆劝她道:“世上夫妻不和,多由误会生起,你也不过是听你哥哥讲了一番而已,并不曾亲口问过甘十二,更不曾问过翠竹,事情还未弄清楚就伤心,不嫌早了点?”
程三娘觉着嫂子讲得在理,就将脸上泪痕擦去,又借了她的妆盒,细细扑了一层粉掩盖红肿的眼睛,这才回家去问详情。
甘十二同程幕天吃过酒直接去了玩具店,并不在家,屋里只有一个翠竹,正坐在照台前梳头发,左一盘,又一盘,梳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妇人发式,她从镜子里瞧见程三娘静静站在门口,忙丢了梳子来磕头,埋怨道:“少夫人害我。”
程三娘这才想起,这个丫头是情有所属的,甘十二这番假戏真做,却是断了人家的姻缘,她心中悔恨翻江倒海,道:“主子赏屋里人给下人,是荣耀哩,我替你多多备嫁妆,还把你嫁他。”
翠竹看了她一眼:“少夫人哪里来的钱与我备嫁妆,你自己的陪嫁,还是东拼西凑来的呢。”
嫁妆是程三娘心中的痛,她被这话噎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闷,脚下一软,挨着门边就朝地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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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还有一章,有奖问答也在晚上那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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