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边哭边说,从定儿的事往前推,一直说到自己被迫进群芳院,历数过怀远驹的诸般不是之后,她开始回忆自己那久远的现代生活,先是骂她的爸爸负心忘义,接着数落那个给她寄情书的男孩子,抱怨他寄情书的时候也不知道选个黄道吉日,若不是因为那封情书搅乱了她的心,她就不会在那一天和妈妈一起去碧塘公园。
最后终于说到那个埋在她心中最深处的痛,她开始絮絮地回忆她跟妈妈在一起时,那一段虽然艰难但却很幸福的日子,越说越伤心,越说哭得越厉害,最后终于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怀明弘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也不打扰她,任由她的思绪借着酒劲天马行空地在两个时空之间肆意地徜徉,直到她声音的噎住,然后她慢慢地哭累了,就睡着了。
她将两条胳膊伸直了平铺在桌面上,脸就扣在双臂之间,原先还挂在发上的那只玉簪,此时已经掉落到桌面上去了。怀明弘从桌上将那只簪捡起来,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往门口瞅了瞅,见没有丫头进来,顺手就将那簪纳入了怀中。
乐以珍尚不知道自己的贴身饰物已经被人拿走了,她迷迷糊糊感觉胳膊压得难过,便将双手一伸,将自己的脸直接贴到了桌子上。
卧室里的桌子本来就不大,她那样大伸大展,一双手就摊到了怀明弘的面前。乐以珍本来很瘦,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也没能让她身上多出一点赘肉来。但是她生就两个地方长肉,一是她的那张脸,脸型很小,却是圆圆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双下颏,冬儿以前总说她这是福相,再就是她那双手,虽然十指尖尖,可是手背上却肉肉的,把手摊平的时候,会出现五个浅浅的小肉窝。
怀明弘静静地盯着她的手看,他很想伸出手指来,挨个点一点她手背上的那些小肉窝。这个想法一跳出来,他赶紧将双手交握,藏在了袖子里。
他知道她这样睡着很累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此刻唤玉荷进来,。可是玉荷没有进来打扰,他就在这一刻生出一丝贪心来。他很享受这一会儿的独处时光,她对他毫无戒心,敞开了心扉将心事说与他听,而且就在他的面前沉入梦乡。虽然她此刻的睡相并不美,可是他看着她鼻翼随着呼吸轻轻地翕张,腮晕粉红,双睫微颤,他还是在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温暖的幸福感。
他贪婪地想要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可是外面的玉荷听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声音,她便开始担心起来。于是她掀帘而入,就看到乐以珍整个上半身扑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哎哟!怎么能这样睡?要受凉的!”她心里暗暗埋怨着怀明弘,上前将乐以珍扶抱起来,“二少爷,夜深了,您请回吧。”
怀明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来,吩咐玉荷一句:“二太太喝得太多了,明天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不要喊她早起。”
玉荷口中答应着,一转身就撇了一下嘴巴,心中暗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吗?要你来说?
怀明弘感受到了玉荷的怨气,尴尬地挑了一下眉头,转身出去了。玉荷这才将乐以珍扶到床上,用热水给她擦了脸和手脚,脱了衣服盖上被子,算是安顿好了。
再说怀明弘,出了乐熙院后,在门口站着,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脚往府外走去。他前脚刚离开乐熙院的门口,有一个人就从墙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脸冲着乐熙院的大门啐了一口,愤愤地扭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乐以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抱着头醒转来。她最近因为家里外面两头忙,五更天起床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睁眼看到满屋的阳光,她下意识地猛一起身,头颅里立即象有一枝木棍在搅动,痛得她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她赶紧抱着头跌回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昨天发生的事便一幕一幕地在她脑子里回放起来。
她隐约记得起来,自己在小杨那里喝多了酒,回来后没躺一会儿,就听到了怀明弘的声音。她还听到了玉荷拒他出门的话,她下意识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其实帽儿胡同那边发生的事,她不必急着在那一刻说的。现在想一想她那时的情绪,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女人,急着抓住一个人倾诉一般。
而她抓住的那个,是怀明弘!
谁说喝多了酒,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了?那纯粹是推托之语!她昨天明明喝光了一整壶的酒,可是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跟怀明弘说过的话。她光是说了帽儿胡同的事,她还说了存在她心里好久的那些委屈,关于怀远驹和他的那些女人!她还说到了自己的现代生活,说到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
最要命的是,她记得她说起了那封情书,和那个男孩!她记得当时她的话是这样说:“我的背包里总是藏着一把伞,我总希望下雨,好为你撑起一片无雨的天…就是这段话,把我从一个发达的社会,送到了这个蛮荒时代…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汽车,没有网络,最倒霉的是,这里的女人连门儿都不让出,而这里的男人…可以娶十个老婆,呜呜…我想回去…”
乐以珍越想就越窘,她发狠地扯过被子蒙住头,仍是抑制自己去想像怀明弘在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嗤笑?惊讶?还是恼怒?
“玉荷!”乐以珍一掀被子,猛得坐起身来。玉荷在外间听到声音,赶紧走进来:“二太太醒了?头疼不?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起床。”乐以珍边说边下床,拎起一只鞋子来,又停住了,看住玉荷:“我昨晚喝多了,你怎么不直接推二少爷出门?我那会儿是不是很失态?”
玉荷委屈地扁了一下嘴巴:“二太太…是你说要跟二少爷商议事情,把他叫进来的…”
“唉!”乐以珍低下头继续穿鞋,“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二少爷他…什么时候走的?说什么了没有?”
“你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就离开了。他…吩咐我不必喊你起早…”玉荷简单地回了话,上前来给乐以珍穿衣服。
乐以珍也知道自己昨晚丢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当自己不记得了。她撇开了这个话题,跟玉荷说道:“我头疼得厉害,一会儿给我熬一碗醒酒汤…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醒酒汤…一大早弘益院那边就打发人送来了,我温在茶炉子上,马上就端来…那个…送汤的人还带来二少爷的一句话,说你吩咐的事他办妥了,等你醒了,传话喊他就好,他今儿也不去行里了。”玉荷转述完怀明弘的话,便闪身出去了。
乐以珍心有所思,慢慢地擦了牙洗了脸,喝下了玉荷递上来的醒酒汤,在饭桌边坐了下去。她拿起一双象牙筷子来,却不端饭碗,也不夹菜,只是盯着一盘拌笋丝发呆。
“二太太?”玉荷出声提醒她。
“让人去喊二少爷来,让他去展乐堂等着我。”乐以珍吩咐完毕,开始吃饭。
她一顿饭还没吃完,去传话的小丫头就回来了:“二太太,二少爷已经过来了,在展乐堂等着呢。”还真是快!随传随到呢!乐以珍心里嘀咕一句,将饭碗一推,漱了口,就起身往展乐堂去。
春日高照,展乐堂的门窗都敞开着,乐以珍步上台阶之后,就看到怀明弘站在堂内面东的窗前。而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穿过檐下庑廊,走向展乐堂。
她镇定一下情绪,整肃一下表情,迈进了展乐堂的门槛儿:“二少爷…”
怀明弘早就回转身来,倚在窗栏之上,看着她走进来。见她身后没有跟随的人,也不上前施礼,就那样站着,开口问道:“头疼吗?”
乐以珍也不答他的话,很郑重地走向主位,坐了下去:“昨晚我失态了,请二少爷忘了我说过的话吧。”
“你说了好多的话,你要我忘哪一句?”怀明弘扯起嘴角轻轻一笑,
“全忘掉!”乐以珍微恼,没好气地轻吼一句。
“全忘掉?那我在外面忙了一整晚,岂不是白白忙活了?”看乐以珍秀眉轻蹙,面上挂着恼色,怀明弘咂了一下嘴巴,遗憾地说道。
“你忙什么…你去查云中道长了吗?”乐以珍想起自己让他查这个人来。
“是呀,你说得那么严重,要我去砍了这个人!二太太的的吩咐,我岂能不雷厉风行?”怀明弘边说边走过来,展袍在乐以珍的下首坐好。
乐以珍听出他在取笑自己,也不甘示弱,将下巴一扬:“那你砍了这个人没有?”
“他的底细,我已经查清楚了,砍了他也不为过!只要你很肯定地吩咐一句,我就派人去做掉他!”怀明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现出凌厉之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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