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和玉荷回府里取了小杨和定儿的卖身契据,又上街去置备了成亲所需的一些物品。中午的时候,主仆二人在街上随意用过午饭,拉着一车的东西,又回了忠顺街。
当乐以珍再次推开那两间小屋的门时,就看到小杨正在卖力地收拾着屋子,而定儿就坐在桌边上,神态安宁,正在缝补小杨的一件衣服。如果忘掉昨晚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副多么温馨的小门小户居家场景。此时看见,却乐以珍心里一酸。
看到乐以珍和玉荷大包小裹地拎回来,小杨赶紧上前来接。定儿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她站起身来,默默地帮着玉荷归置着买回来的东西。
仓促之间,乐以珍只买了两个人的新嫁衣,又置备了几套新床的铺盖、几对喜烛。她从自己的妆奁中挑出一对玉镯、两支金簪、一枚镶金翡翠观音,作为定儿的嫁妆。
小杨的父母前几年病逝,而定儿从小就是孤儿,两个人都没有家人,只凭乐以珍主事。
待几个人将屋子里收拾齐整,已经是天近傍晚。玉荷烧了几样菜,将酒菜摆上桌后,帮定儿和小杨穿上喜服,燃上喜烛,二人在乐以珍的主持下,拜了天地。随后四个人围坐在饭桌旁,玉荷斟好了两杯酒,分别递给小杨和定儿,看着两个人喝了交杯酒。
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就这样完成了。
乐以珍喝下了二个敬上的谢媒酒之后,取出两个人的卖身契和一张银票塞到小杨的手里,充满感情地说道:“从我进了群芳院到现在,除了我的一双儿女,就数定儿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我从来就没觉得她是我的婢女,一直当她是好姐妹。可是从今天开始,定儿不能再陪着我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这话有些煽情,说得定儿眼泪汪汪地,撩起喜服的裙摆跪在乐以珍面前,哽咽着说道:“二太太…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是会回去伺候你的…”
“算了…”乐以珍示意玉荷去扶定儿,“成了亲,还是安心跟小杨过日子吧,前面的府里…你们俩儿就离了那个地方吧。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卖身契,我刚刚回去取了来,还给你们,从此后你二人就是自由人了,见了我也不必再行礼下跪了…这张银票呢,是我自己的私房,一百两银子,你们俩儿自己应该还有攒头吧?凑一凑,够你们俩儿在外面找个好一点的位置,做一个小买卖了。小杨以后要养家了,要多努力才行呀…”
小杨看着手中的契据和银票,眼眶湿润了。他拉过定儿,一齐向乐以珍深深地鞠了一躬:“二太太大恩大德,我们夫妇二人没齿难忘…”
乐以珍自嘲地笑了:“什么大恩大德?你们俩儿不要记恨我就好…”
“不会,二太太是好人!是我们的恩人!”小杨很干脆地说道。
乐以珍点点头:“今儿是你们的好日了,定儿不善饮酒,我陪小杨多喝几杯。”说完,她看了看玉荷。玉荷会意,斟好了酒之后,悄悄地拉着定儿出去了。
乐以珍将面前一壶酒把在手里,左一杯右一杯地倒来喝,话也多了起来。小杨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又不敢拦她的酒,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
就在一壶酒被乐以珍都喝光之后,玉荷扶着定儿回来了,定儿显然在外面哭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玉荷走到乐以珍身边,轻轻地说道:“二太太,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乐以珍这才手撑桌子站起身来,身子晃了两晃,靠在了玉荷的身上。她指着定儿,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定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要是小杨敢不给你幸福,我就来替你杀了他!”
玉荷扶住她,对面前的新婚小两口说道:“二太太醉了,我扶她回去,你们早歇了吧,有空再来看你们。”语毕,她扶着乐以珍往出走。身后的小杨和定儿相携着,送她们两个出了门。
当乐以珍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了。这个时辰已经接近宵禁时分,府里已经开始安静下来,少有下人走动了。因此乐以珍下了马车,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乐熙院时,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一头扑到床上去,也不知道是酒劲发作,还是白天发生的事在她心里作崇,她只觉得心里烧得难过,喊着玉荷给她倒凉茶来。
刚刚入春,天气还比较凉,这个时候要喝凉茶,正经让屋子里的丫头们忙活了一阵子。她趴在床上吵嚷着要喝凉茶,外间的小丫头手忙脚乱地备茶,正在这当口,怀明弘走了进来。
他从外面迈进门来,扶着门框站了好一阵子,没有人发现他。他就站在门边上,听着从里间传出来的乐以珍的喊声,一递一声紧催着:“热死我了!快!我要喝凉茶!凉茶…”
她越催,外面的小丫头越是乱,刚刚备好的一壶茶,端起来刚走到里间门口,伸手要掀帘笼的时候,茶盘一歪,茶壶便倾到地上去,摔了个粉碎。
玉荷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掀帘出来,看到一地的狼狈,正要开口训斥小丫头,一抬眼看到了怀明弘。她赶紧迎上前来施礼:“二少爷,你来多久了?真是失礼,这几个丫头竟然就让你这么站着。”
“是我没出声。”怀明弘一挥手,又指指里间,“二太太怎么了?”
“她…”玉荷想要扯着谎替乐以珍遮掩过去,可是乐以珍的吵嚷声适时地传出来:“茶呢?口渴…玉荷!茶!”
玉荷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喝了些酒…有几分醉了…”
怀明弘皱了一下眉头:“你们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这是什么语气?少爷也能管太太的去向吗?玉荷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得不恭敬地应道:“二太太今天去了帽儿胡同…”
“在那里喝酒吗?”怀明弘不敢置信地问道。
“不是…”玉荷不知道如何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为难了起来,“那个…是小杨和定儿成了亲,在小杨那里喝了几杯。”
怀明弘听得一头雾水,直接跟玉荷道:“你进去禀一声,我有事跟二太太商议。”
“二少爷…今儿恐怕不成吧?”玉荷回头瞅瞅里间,苦着脸哀求怀明弘,“要是不急的话,不如明天吧…你也听到了,二太太她…”
她正说到这里,里间的帘笼“刷”地一下被掀开,乐以珍脸颊泛着红晕,扒着门框往外看,意态熏熏地说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了…你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玉荷听她这样说,急回身走过去,欲扶着她出外间来坐。谁知乐以珍说完话,一转身又走回了里间。玉荷只得回头对怀明弘说道:“二少爷先坐一下,我马上扶二太太出来。”
怀明弘是百无禁忌的,他也不听玉荷在说什么,举步越过她身边,直接掀帘进了里间。玉荷沮丧地叹一口气,只能回头冲两个呆愣地小丫头撒气:“傻了吗?收拾了这一地的碎瓷片!沏茶去!”
怀明弘进了屋,就看到乐以珍整个人歪趴在桌子上,口里还是喃喃地叫着凉茶。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饮醉的乐以珍,在他的印象里,眼前的这个女人总是妆容整洁,神态安定,说话不徐不急,笑容不深不浅,走路稳稳当当,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
再看此时的乐以珍,尽管她还有一丝理智,想掩饰一下自己的醉态,可是她的眼神仍然是惺忪迷离的,两腮泛着红晕,发间一只玉簪已经移了位,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了。
她从桌子上支起身来,抬手指着怀明弘:“你!明天去查一个人!五丰观的云中老道!你给我查清楚,我要知道这个老道到底是个什么妖孽!要真是他兴妖作怪,你给我砍了他去!”
怀明弘虽然有些莫名其妙,这种疯癫的话从乐以珍口中说出来,他听着还是忍俊不禁:“酒果然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二太太的真性情…竟然是这样的!”
“你少来评判我!你没有资格…”酒精在发挥作用,乐以珍觉得自己的思维很清晰,但事实上她说话已经不受理性控制了,“昨晚的事,咱们先放一放,等我弄清楚那个招魂法术的事,我再揪你来算帐…”
“什么招魂法术?”怀明弘这才意识到,乐以珍在说一件正经的事情。
乐以珍听他问这一句,心头突然涌起无尽的悲伤。她将脑袋一垂,重新趴回了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你爹是个混蛋!我恨他!这次我不会原谅他了!我这么艰难地替他守着这个家…他却没完没了地伤害我…呜呜…我要跟他离婚…”
怀明弘坐在对面,看她哭得伤心无措的样子,意识到这次事态严重了。他搓了搓手,轻声地问道:“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乐以珍满心的委屈,此刻借着酒劲全部倾倒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将今天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怀明弘默默地听着,眉头越蹙越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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