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向后一倒,就靠在了怀明弘的胸前。她的后背感触到他胸前温暖的热度,立即像被烫着了一般,扑身向前,想要将自己与他分隔开来。
可是她稍稍一动,就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箍住。乐以珍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一边小声吼身后人一句:“放开我!”一边使劲去扒扣在她腹部的那双大手。
结果她没有解放出自己的腰,倒把自己的一双手也搭了进去。怀明弘将两只手轻轻一翻,就抓住了乐以珍的手指,握在掌心一扣,将乐以珍牢牢地固定在了他的胸前。
乐以珍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使劲地扭了几下身子,没能挣脱怀明弘的钳制,反而听到他在身后咬牙倒吸一口气,吓得她再也不敢乱动。她不敢回头,不敢面对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换了一种近似哀求的口吻说道:“你疯了吗?你快放开我,你别忘了,我是你二娘…”
身后怀明弘半天没吱声,环抱乐以珍的双臂绷得紧紧的,显示出他的紧张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抖着嗓子哑声说道:“你的手…真软…”
怀明弘本来比乐以珍高出一个头来,他略一低头说话,那气息就吹进了乐以珍的耳朵里。乐以珍只觉得耳朵一痒,脑子一晕,本能地挺直脊背来抵抗身体里那股酥麻的感觉,咬牙说道:“你冷静点儿,快松开!”
怀明弘冲动之下抱住乐以珍,虽然心中明知不对,却舍不得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给他带来那种颤栗的幸福感,他不肯松手,继续在乐以珍的耳侧喃喃说道:“我每次看到你的手,就会在心里想像,握住这双手会有什么感觉呢?今天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的手这么软,握着你的手,连我的心都变得无比柔软…这一刻,很久以来一直存在于我的梦想之中,今天终于实现了!”
乐以珍不敢动也不敢喊,脑子里一阵晕似一阵,怀明弘明明就在她的耳边说话,她却听着那声音忽远忽近的。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的前一刻,她看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正撒着欢儿地跑向她。她心里一激灵,咬着牙使劲地往外抽自己的手,却始终敌不过怀明弘的倔强。最后她心里一急,偏头向怀明弘的肩头一口咬了下去。
怀明弘正沉浸在春水般暖融融的幸福之中,突然肩上吃痛,他闷哼一声,却并不松手,任由乐以珍的牙齿嵌进他肩头的肉中。直到乐以珍口中有一股腥甜的气味,她才松了口,垂下了头,很无助地哭了起来。
直到她哭得浑身发抖,怀明弘终于松开了手。乐以珍腰间一松,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去,却被怀明弘再次拽了回来。这次乐以珍是真的恼火了,她猛一回身,瞪向怀明弘:“你疯够了没有?要是你这样不懂克制,明天你就回安平去!”
怀明弘不急不恼,整理了一下她身上揉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个样子回去,会吓坏玉荷的。”然后他抬起袖子来,在乐以珍的唇上轻轻一拭,将那截袖子举到她的面前:“玉荷会以为她的主子中了邪魔,半夜跑出去吃人了呢。”
乐以珍眼睛一偏,就看到了怀明弘那玉色的家常服袖子上,赫然有两抹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再看怀明弘的肩头,两排清晰的牙痕印在上面,正在往外慢慢地惨着血珠。
如同一根针“嗖”地扎进乐以珍的心尖上,她只觉得胸口一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漫遍全身的无力感让她站立不住,她慢慢蹲下去,将额头抵在双膝之上,无声地哭泣着。
怀明弘也蹲了下去,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眉心深蹙,眼神中是一种痛苦的痴缠。
好半天,乐以珍才止住了啜泣,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怀明弘:“求求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明明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还要往里跳吗?忘了我吧,好吗?等这件事了了,回去后好好跟元凤过日子,不好吗?”
怀明弘扶着她站起来,眸光黯然,艰难地说道:“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一步是泥沼,我只有脚下这方寸之地,动也不敢动一下,很累的…”
“你不要逼我,你要体谅我!就算我不在乎所有人的感受和目光,我却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如今最在乎的身份,并不是什么怀氏当家人,我最在乎的身份是母亲!我是梦儿和实儿的母亲!他们是你的弟妹!我爱他们,你也一样爱他们,对不对?”乐以珍眼巴巴地看着怀明弘,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怀明弘用力吸了几口气,将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忍了回去。他将头偏向一侧,不去接触乐以珍那恳求的目光,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是的,我爱他们,他们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可是我更爱他们的母亲!罪孽和痛苦都由我来承担吧,我体谅你,你回去吧…”
乐以珍看着他紧咬着牙关,像是要把所有的心事与痛苦都吞进肚子里去,却哽在他的喉咙处,难以下咽。乐以珍体会得到他的心痛,因为她的心正在经受着同样的煎熬。可是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多说多错,还是沉默吧。
于是她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出这间客房,掩上了门。
她来到隔壁自己那间房的门口,静静地站着,夜凉漫透她的全身,她却浑然不觉。怀明弘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她就在靠在楼栏之上,看着他的身影被烛光映在窗子上。他的影子托着腮,一动也不动,她靠着木栏杆,也是一动不动。
就这样过了好久,乐以珍听到门“吱扭”一声打开,玉荷只披着一件外衣,仓皇地走出来,却在门口看到她,抚着胸口叹道:“哎呀我的太太!你可吓死我了,天都快亮了,你不多睡一会儿,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怀明弘那边,在听到玉荷的声音之后,烛光倏地一下熄灭了。乐以珍挪了一下身子,发觉自己的腿已经站得僵掉了,她扶着栏杆跺了几下脚:“心里有事,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快进屋吧,我也冷了,回去再躺一会儿。”
玉荷赶紧过来扶住她。主仆二进了屋,上了床,玉荷轻轻地给乐以珍揉着腿:“二太太和二少爷都是能干的人,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二太太要放宽心。”
乐以珍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玉荷见她呼吸沉静,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就住了手,吹熄了灯,在她的身侧躺了下去。没一会儿,玉荷就睡着了。
玉荷的微鼾之声响起时,乐以珍翻了一个身,面冲床里,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怀明弘血液的味道。
她自忖不是什么圣人,刚刚那种局面如果再出现几次,她不认为自己能一直保持清晰的理智,他的眼神和他的怀抱,都将变成她致命的毒药,如果她万劫不复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等办完事回了安平,不管怀远驹如何,她一刻都不能等了,必须马上离开!那个定居凤州的计划,刚刚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可选项,可是经今晚这一遭,却变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想着自己将带一双儿女在凤州生活,远离情感的纠葛,远离人事的纷扰,她的心抽痛了几下,随之而来是一种安宁。是呀,以她目前的处境,如果能过上一份安宁的生活,她真的是再无所求了。
外面敲响了五更鼓,乐以珍想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满屋的阳光。她一骨碌爬起身,喊着玉荷:“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
玉荷应声走过来:“二太太别紧张,时辰不晚呢,只不今儿天气好,早起就是一个大日头。我也是刚起来不一会儿,二少爷已经吩咐下了早饭,一会儿端到这屋里来吃。”
乐以珍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穿好衣服,来到水盆边准备洗脸。玉荷将干净的巾子送过来时,看了一眼她的脸,突然吃了一惊。
乐以珍瞧她眼神不对,心虚地捂住了嘴唇:“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我?”
玉荷收回目光,将巾子搭在盆架上,回身准备乐以珍今天要佩戴的首饰去了。乐以珍狐疑地看着她假装忙碌的背影,拿起巾子来在嘴角一抹,果然看到那棉巾蘸上了一小块干掉的血渍。
她的脸马上热了起来,尴尬地将脸埋在盆子里,使劲地往脸上撩水,心里却在暗暗地骂着怀明弘---他昨晚擦了那么两下,她还以为擦干净了呢!
等她擦干净了脸,她和玉荷都已经恢复了神情。梳妆完毕,玉荷便出去喊小二将早饭端上来,叫了怀明弘和岳掌柜一起过来用饭。
早饭摆好,三人在桌前坐定,乐以珍下意识地往怀明弘的肩头看了一眼。春衫薄,乐以珍一眼就看出来他没做包扎。她咬了一下嘴唇,招呼一句:“快吃饭吧,吃过饭咱们商议一下今天该做什么。”
岳掌柜答应一声,埋头开始吃饭。怀明弘也拿起筷子来,想要伸筷子夹面前的小菜时,胳膊却没有抬起来。他轻轻地呲了一下牙,稍稍一用力,将筷子送到了碟子里,夹住一根笋丝,送进了嘴巴里。
他边嚼边看乐以珍,见她盯着自己的胳膊,鼻尖有些发红,赶紧将筷子伸到更远的一个碟子里,边夹菜边说:“二太太也吃饭,别光看着,再不动筷子,岳掌柜就把这一桌饭菜扫光了!”
岳鹏天正低头喝粥,被怀明弘最后一句话呛住,憋得脸都红了,赶紧起身跑出去,扶住栏杆咳了半天。
怀明弘促狭得冲乐以珍眨眨眼:“这一桌饭菜现在是咱们俩的了,快吃吧。”
乐以珍这才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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