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晕……”低低地嘱咐一句,陆雪尘已迅速收起脸上深挚的疼惜,换上焦虑与担忧,急道:“来人,快宣太医!”话音刚落,陆雪铭已飞步进来,搭上茗韵手腕号脉,接着慕容悱一行人也进来。
“六弟来得正好,皇后娘娘方才突然不适,晕了过去。”说罢又向外面道:“不必宣太医了,六皇子在。”六皇子医术精湛,众人皆知,故外面的人一听忙叫回去宣太医的人。
陆雪铭皱着眉,他自然看出这是在演戏,可把了这会儿脉,他也发现茗韵身体比以前又差了许多,且气血郁结,显然是忧伤劳思过度,再这样下去,很容易郁积成疾,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是经不起再一次大病了。可是,她方才不是笑得很好吗?她究竟在不开心什么?
定了定神,陆雪铭收回手淡淡道:“无事,她……皇后……娘娘只是近些日子休息不好,加之大病初愈,气血虚弱才会晕倒,服几服药调理一下就好了。”说罢想了想又道:“四皇兄送皇后娘娘回去,本王去太医院备好药送过去。”“如此,就有劳六弟了。”陆雪尘一笑,抱起茗韵向慕容悱道:“抱歉,失陪。”
慕容悱神秘莫测的看看几人,也笑道:“无妨,表妹身体要紧。”顿了顿又道,“孤与四皇子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回去也是白担心。”说着又回头命令身边随从道,“回去将那几颗千年人参拿来,给表妹补补身子。”待随从离去,又向陆雪尘笑道:“我那几颗都是极难得的千年人参,给表妹慢慢服用,也是孤的一份心意。”陆雪尘见不好推脱,只得笑道:“如此,本王替皇后娘娘谢过悱殿下。”“客气。”说着向陆雪铭一握拳,便同陆雪尘一同走了。
那华衣的女子,一直安静地靠在陆雪尘怀里,脸上的泪,在陆雪铭查看眼睛的时候,已经暗中为她擦去,只剩了虚弱的苍白。
陆雪铭看着一行人消失的背影,微微握起拳,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泪,初时擦拭的温度已经散尽,唯余满手凉意。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流泪,印象中一直淡漠,从容,又坚强的女孩子,哪怕在自己面前已经绝望,那满目哀痛的眼睛,也未曾有过泪意。为什么要哭?明明方才还笑得那样动人,却为何突然又哭了?这样的你,要我如何放心,将你放在那无情无爱,冷酷自私的帝王身边?淡淡回头,宫人们看到的仍旧是六皇子,淡然从容的浅笑,一派温和亲切。
尚未正式册封,茗韵养好伤以后,暂居做郡主时住的寝宫里。回到寝宫不多久,茗韵便悠悠“转醒”。
“表妹觉得怎样了?”慕容悱见她醒来,忙上前关切的询问。茗韵故作疑惑的问:“悱殿下?”慕容悱笑道:“叫表兄便好。”茗韵微微眨了眨眼,冷冷道:“大仪的皇后,叫殿下表兄似乎不太合适吧。”若叫了,便是让大仪的皇帝低人一等,看来这慕容悱也不是什么善类,茗韵将头偏向一边,眼神又冷了几分。
慕容悱一笑也不接话,倒是陆雪尘道:“悱殿下特意命人送来几只千年人参,对你身子是极好的。”茗韵听了,回头望着慕容悱微微一笑道:“多谢悱殿下费心。”慕容悱也是回笑:“不过几只人参,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身子重要。”不动声色改了称呼,可见是个聪明人,茗韵一笑,前事不提,一副亲切友好的样子。
“我有些累了,四皇子帮忙陪着吧。”说了会儿话,慕容悱起身告辞,茗韵便向陆雪尘淡淡道。“是。”陆雪尘亦起身恭敬应了一声,便陪着慕容悱出去了。
宫人们都是安静地立着,无人敢说话,茗韵眯起眼睛,觉得方才是做了一个遥远的梦,梦回曾经那段纯澈的时光,可以在那个怀抱里尽情痛哭,不必辛苦伪装。不过,那样流泪,也真是放纵了。
“娘娘,药来了。”紫云端着药进来,轻轻吹了吹,又道:“这药是六皇子亲自煎的,娘娘趁热喝了吧。”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茗韵嘴边,茗韵最讨厌古人这种吃药方法,一口一口品,岂不是更苦?接过碗一饮而尽,紫云忙接过空碗,又递上蜜糖水。
估摸着药是精挑细选的,颇费了心思,因而并不是很苦,茗韵轻轻喝了两口蜜糖水便放下碗,问道:“六皇子也在?”“是,六皇子给娘娘看脉,又亲自到太医院备了药,亲自煎了,这会儿还在外面候着,说要等娘娘喝下去再走。”紫云将碗递给宫女们,老实回答,心想六皇子可真温柔体贴,又从不摆架子,是所有皇子里最好的了。
茗韵听她说完,低头沉思,心中苦笑,既然不相信我,这些用心,又是做什么?已经急于向皇后表忠心?
“紫云,我头还有些疼,让六皇子进来给瞧瞧。”紫云有些为难,如今身份有别,这寝宫轻易是进不得,可茗韵已经吩咐,想想还未正式册封,便道:“是。”“其他人都退下吧。”茗韵看似很疲倦地下令,众人行礼退下。
人一走完,殿内显得又空又大又安静,茗韵靠在床头,低头静静看着被子上绣工精细的繁复牡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悠悠吟一句,茗韵不知想起什么,苦涩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轻轻飘来,茗韵抬头看向殿中央长身而立,白衣潇洒的男子。
“紫云,门外守着。”她眼睛盯着他,淡淡命令。紫云乖乖退下,殿中只余两人,遥遥相望。
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经历过的,爱恨情仇,又岂是几句话能说出口的。从起初为自己以后考虑,选择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希望后半生能在他那里无情无爱,平淡安稳的过下去,只是相互利用罢了,究竟几时,假戏成真,她自己也未曾发觉。那个雪夜,生死一线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个令人莫名心安且温暖的男子,原来已经入了她的心。也许,人生路辛苦,奔波太久,突然阴差阳错地在他这里得以休息,便贪恋起来,像她这样早不知人间柔情的女子,也须得他这样的意外,才能解下心防。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要杀你,还救我做什么?”不知道望多久,茗韵终于收回视线,垂着眼睑问。陆雪铭走到床边望着她,轻声道:“即便你真的要杀我,临死之前,我也要先救你,更何况……”陆雪铭惭愧悔恨地将头转向一边,低声道:“你根本不可能杀我。”
茗韵仰起头望着他,光线昏暗,白色长袍,立于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她想起,在他怀里睡的很安稳的第一夜,双臂环在身上,温柔却有力的感觉很清晰,还有那衣袍散着淡淡梅香的胸膛,心在那里很踏实。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床前看着她,然后将她抱进怀里。自那以后的上百个日夜,她终于可以,在晚上安心入眠。
“我们的路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浪费心力在闹别扭上了。”长长叹息一声茗韵缓缓向他伸出手。那个瞬间,她在他眼里看到又惊又喜的神情,不加掩饰的。
陆雪铭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近怀里,紧紧抱住。久违的拥抱让两个人的心都是一震,她猜测,他也许是深爱她的,毕竟,他曾为了她选择生不如死的活着,为了这个,无论他怎么伤害过她,在这终于再次相拥的时刻,她仍然,要原谅他。
“雪铭,请试着,相信我一次,人生若没有一个可信之人,一个人撑着是很累的。”茗韵叹息着环住他的腰,将头深埋进他温暖的衣襟里,那里有淡淡的梅香。
陆雪铭身子明显僵了僵,似乎被戳到痛处,愣了好一会儿,才收紧双臂低低回道:“好。”
静静抱了一会儿,茗韵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却清晰地说:“很快便正式封后了,雪铭,从我踏上皇后宝座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爱,便是不伦之恋。”陆雪铭笑笑,吻了吻她的眼角道:“没关系。”茗韵甜甜地笑了,这个这样淡定地笑着说:“没关系。”似乎就真的没关系,哪怕有一天大白天下,他们会被万人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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