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看着那女子,墨玉般黑亮透彻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的笑意,跳出风月红尘之外,纯粹的欣赏。十皇子自进来以后,一直淡漠疏离的表情,此刻也微蹙起冷冷的眉眼,若有所思的样子。六皇子依旧淡然的笑着,眸中却升起一层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困惑的薄雾。四皇子却在看完她的所有反应之后,夹着些许无奈苦涩,眼神渐渐寒了去,犹如冰山之上千年屹立的玄铁利剑,以更坚定尖锐的冰寒利气,应对周身夺人心魄的寒冷。
宫廷,世间冤魂集结之地,然而,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平静的,那些争斗只会在不见光的地方进行,所以日子很无聊,无聊到一个死讯便可以让那些平日生死不相容的宫人们,当做共同的喜好来谈论,弥久不休。皇上宠妃灵妃去世,追封灵贵妃,厚葬。灵妃唯一的子嗣,十三皇子因为年**给新近由云嫔进位的云妃抚养。
茗韵厌恶极了突然不安静的皇宫,挥退所有下人,独自在御花园一角散心。步履平缓而慵懒,仲夏的暑热,让焦躁的蝉在高高的枝颤上,反抗似地,喋喋不休叫个不停,而那女子却好似不知热,专挑阳光炽烈的地方走,偶尔不小心走到树荫下,便受了惊一般,飞快地闪身逃开。
“呜呜……呜呜……”突然传来的呜咽之声,引起了茗韵的注意,侧耳细听,似是孩子的哭泣,幽冥哀婉,伤心至极。循声而去,在一片小竹林中发现一个小男孩,束发的紫金冠上嵌着一个冰蓝色的宝石,齐眉勒着二龙抢珠的金抹额,翠绿色的锦袍上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案,脚上的青缎粉底小朝靴已经沾了泥污,项上金色璎珞挂着一个青玉的上好戒指,白嫩的小说将戒指贴在额头上,口中隐忍着,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发出断人心脾的悲咽。
“为什么哭?”茗韵走过去淡淡的问。小孩子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女子,小脸上的泪仍在扑簌扑簌的掉着。女子清冷淡漠的脸,让孩子怔怔的望着她,说不出话,连那哭泣之声也渐渐止住,只有泪水还在自顾自地掉着。“为什么哭?”茗韵蹲下身去,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她只是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哭?“母妃走了,没人……没人疼枫儿了……”委屈的,伤心地,那孩子无助地低声呢喃。看着那张精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脸被一种深沉的哀伤笼罩,茗韵淡漠的心似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冰魄般的眸子里,竟也泛起异样的哀伤。小孩子瞪大美玉一样的双眼,看着面前奇异的女子,突然问:“你是谁?”茗韵这才惊醒般,敛起多余的表情,依旧冷漠地看着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道:“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人已经死了,若再这么软弱的哭下去,便真的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了。”说完站起身,看着那个孩子。哀伤,迷惘,不安,那样熟悉又遥远的眼神,胶漆般停在她脸上,终于让她忍不住叹息一声,悲悯的情绪穿破眼睑,弥散开来。“起来吧。”她略略俯身,伸出一只手,定定的望着他。
孩子也用纯澈的眼睛望着她,良久,都不曾闪避过目光。那孩子终于,迟疑着,试探着,将小手放入面前让他心底异样温暖的女子手中,随即被紧紧握住,沁凉的感觉,透过寒玉般的十指传入他的手心,在酷热的夏季让他心底蓦然一阵清明。拉起地上的孩子,茗韵自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细心轻柔地擦去那张小脸上的泪和汗,他看到帕子的一角,绣着淡粉的昙花。
然后,她拉着他,拖着绣着金线昙花的迤逦长裙,走过悠悠的竹林,走进那片金丝网一般灼眼的阳光里。那一年,他八岁。那一天开始,他本该平淡下去的生活,因着那女子,一点点陷入万劫不复。
快进入云妃宫殿的时候,她俯下身在耳边低声说:“你可以避开皇贵妃去她的偏殿找我,记住我叫做茗韵。”小孩子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原来是皇姐。”茗韵眉头微微蹙了蹙,不悦道:“还是叫姐姐吧。”
“哎呀,枫儿,你疯哪儿去了?”不等孩子回答,一个不冷不淡的女声有些尖锐的叫起来,下一刻,还倚在茗韵怀中的陆雪枫,便被一道有些野蛮的力道扯过去。云妃不耐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气道:“刚死了娘,还有心情到处跑,灵妃白疼你了。”陆雪枫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喋喋不休的云妃温顺道:“儿臣一时迷路,让娘娘担心了。”云妃看着那满不在乎的表情愈加生气,又不敢公然骂皇子,便回头朝下人们骂道:“你们群作死的下人,怎么照看皇子的,出了事,哪个贱种赔得起?”看着那孩子屈辱咬着唇,苍白的小脸上因为愤怒而晕起一层薄红色,茗韵的心没来由的疼。上前一步请了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于无言以对,究竟能护到几时?到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母妃该自重些,当着皇弟的面骂下人,不利于小孩子成长。”突然一个威严冷酷的声音传过来。茗韵抬起头,只见四皇子,十皇子正从屋里走出来。陆雪尘一脸冰寒的过来拉起雪枫的手便走:“跟我去父皇那儿,年纪也不小了,明儿起,随我住王府。”云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无处发作,茗韵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行了礼也欲褪去,云妃一见,恰好找到个发泄对象,冷冷道:“站住!”茗韵挑挑眉毛,我也敢惹?还真没脑子。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她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幽幽的阴影,在毫无生气的面容上静止着,不惊轻尘,宛如巧夺天工的雕塑。
这样无视她的表情比陆雪枫更可恨,云妃生气的怒斥:“你把十三皇子领哪儿去了?居心何在?”“没做什么。”淡淡吐出四个字,茗韵便缓步而去。云妃快速上前一把抓住她怒道:“你这个贱人,本宫准许你走了吗?”修长的十指紧紧掐住她的胳膊。茗韵皱了皱眉,头也不回道:“放手,否则我保证让你后悔!”“你……你……”云妃愣愣地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气得双唇颤抖,半天才醒悟过来,松开手,冷笑道:“今日本宫便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又回头向宫人道:“来人,给我掌嘴!”两名宫女领命过来,却在茗韵冷酷威严的扫视下不敢有所动。“云妃娘娘,我劝你想清楚,夜家的面子,父皇都礼让三分呢。”像是一个旁观劝架的人,茗韵轻轻提醒着似乎不相干的事实。然而,云妃却是一惊,再不敢说话,方才的气势汹汹,霎时没了踪迹,懦懦地回殿中去了。这样愚蠢的女人,若非儿子立功,怕是永远坐不上这一宫主位吧。茗韵冷冷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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