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茗韵是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中醒来,身体微微的困倦以及初醒的迷糊,让她茫茫然,不知所措。眨眨眼,将头偏向一边,透窗而来的光线立刻刺得眼睛酸痛,闭上眼,拿手遮住,才有小心翼翼将眼睛闪开一条缝,从指间望去,一袭白袍的男子,斜倚在椅背上,手上握着泛黄的书款,睫毛微微低垂着,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偏偏又那样安静,丝毫不让人觉得张扬,反倒有种入定千年的大彻大悟。
闭了下眼睛,平复内心某些复杂而沧桑的感觉与繁琐的尘世俗物,再睁开眼时,已经适应阳光的双眸,没有了手的阻挡,看上去水灵而透澈,弯弯的,盛着盈盈笑意。
“原来是个赖床的懒虫啊。”带着宠溺与笑意的声音,从斜密交织的光线里传过来,便像风一样,在心湖里吹起一朵又一朵的浪花,欢腾着雀跃。“哎呀,糟糕,隐藏的坏习惯被你勾出来了,如何是好?”茗韵将银白色的锦被拥到头下面,侧着脸枕着,极无辜还故作担忧的问。陆雪铭手指点点她微皱的眉,温和一笑,连声音也软软的带着笑意:“如何是好,既是我勾出来的,自然由我看管,别放出去祸害人间了。”眉心被温暖细腻的手指点得痒痒的,一路痒到心窝里去,茗韵撇撇嘴,到底忍不住轻笑起来。
两人嘻嘻笑笑的梳洗完,紫陌一边为他们准备饭菜,一边看似随意地交代:“这次的毒压制住了,但却触发你体内原本潜藏的毒,毒上加毒,恐怕都不能解了,不过,只要心境平和,不过于激动,两种毒倒是能保持平衡。”陆雪铭闻言回头盯着茗韵,表情变得严肃而犀利,“你中着毒?”茗韵淡淡看他一眼,便微微转开头,走到饭桌前坐下,却不说话。“是谁?为何我为你看脉从未发觉?”陆雪铭压抑着怒气问。茗韵拿起筷子,低着头盯着白玉般的象牙箸半天,才眨了眨眼,悠悠道:“你父亲,半年之内,若我不回去,我与……义父,都会没命。”顿了顿,她又道:“我服过半粒解药。”接着两人都沉默了,只有茗韵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子,发出低沉的声音,沧桑而悲凉。
“你……等我……”良久,陆雪铭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声音平静却坚决的吐出三个字,隐隐还有些屈辱与痛苦。她知道他要她等什么,可是,不能答应,答应便是有了期待,而一切失望的源泉正是期待。她,如今已没了再失望一次的精力。紫陌静静站在一边,听两人透着绝望无奈的言语来往,此时见茗韵不敢回话,也忍不住叹息:“这是……红尘,最无能为力的,便是人了。”茗韵一直低着头,终于也抬起头来,目光从象牙箸上移到陆雪铭神情复杂的一张脸上,缓缓笑开来:“所以喽,左右不了未来的命运,就要活在当下。”陆雪铭看着她,轻声重复一遍:“活在当下。”随即了然一笑,走过去在茗韵身边坐下,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吃饭。”茗韵孩子般甜甜一笑,果真低头乖乖吃饭,紫陌看着二人,半晌淡淡一笑,不曾再说什么。
休息几日,两人便向紫陌告别,继续游览江南的山山水水去了。
大仪皇宫里,皇帝揉着眉头斜倚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冷冷道:“带着影部天组的人,你亲自去保护她,若他们再出一丝差错,提头来见。”下面跪着的黑衣人闻言,惊愕抬头,影部天组,一直以来都是帝王最后的亲信,誓死保护帝王周全,从不乱用。“陛下,那您怎么办?”黑衣人不无担忧地问。“她就是朕!”不加思索,不容质疑反抗的话,纯正的帝王气势,黑衣人低头不说话。“尽快在他们中间制造误会,朕不希望他们情深意重的回来。”淡淡吩咐完,皇帝拿起奏折专心看起来,黑衣人一个跃身,瞬间隐去踪迹。
另一方面,四皇子府上,陆雪尘点燃手中纸张,微微笑起来,摸摸小雪枫的脑袋道:“枫儿,茗姐姐快回来了。”“啊!真的吗?”小雪枫一下子蹦到他怀里,不可置信地问。“当然。”陆雪尘深不可测的笑应,他们的父皇,怕是等不下去了。转而,却又深深皱起眉来,兀自呢喃:“真是该死,你竟然又受伤。”前世伤了她一辈子,今生是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陆雪尘抱起小雪枫回头向恭敬而立的管家命令:“准备一下,本王要出趟远门。”管家领命而去,陆雪尘低头向雪枫笑道:“枫儿,你去九皇兄那里住些日子,怎样?”小雪枫仰起脑袋,眨着眼睛问:“四皇兄去哪儿?”陆雪尘放下雪枫站着起身,遥遥望着墙外,面无表情,淡淡道:“去接你茗姐姐回来。”说罢拉着雪枫走上长长的九曲回廊,“枫儿也想去。”“带着孩子会麻烦,就找不到姐姐了。”“哦”孩子委屈却乖巧的声音轻轻飘在空气里,院子中竹叶随风翩然飘落,晃晃悠悠,如同摇摆不定的命运发出无奈而怅然的叹息。
江南风光总是轻易让人迷醉,偏这茗韵又爱极了水乡风韵,两个人走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定要住几日才继续往下走,如此断断续续,到正月底才到泰顺,看见一座又一座典雅精巧的廊桥,两人便找了一间桥上的小房子住了下来,白日出去走走,看看风土人情,晚上秉烛对酒,谈诗论词,日子过得宁静而幸福。这一日,天难得放晴,阳光和煦温暖,两人相携出去逛逛,买了各色酒菜以及烟花,茗韵要下厨。刚走上桥,便见隔壁房间门外,桥边站着一袭黑衣锦袍的男子,静静望着水面出神,两人都愣了愣对望一眼,缓缓走过去。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微笑。“四哥……”陆雪铭迟疑着叫了一声,“六弟,韵儿……”陆雪尘淡淡回一声,分别看两人一眼,目光深邃。不等他们问,陆雪尘便自动为他们解惑:“父皇特意恩准我出来散散心。”不必多言,陆雪铭心里自然清楚,皇上对他们的监视由暗转明,茗韵却是另有一番计较,她知,纷争又起。眉头不自觉皱了皱。一直盯着她的陆雪尘自然将这表情收入眼底,却是不动声色将目光转移到他们手中的物品上,淡淡一笑道:“韵儿要下厨?我可是很久未吃过你做的饭。”那很久二字,他盯着她的眼,咬得极重。陆雪尘平日语气总是冷漠平淡的,这样的情况极少出现,陆雪铭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望中的两人,若有所思,他并不知,这很久,是隔世的遥远。
思绪千回百转里,却不知有多少旧事在心中闪过。终究,茗韵微微叹一声,进屋去了,背影萧索而苍凉。
做了一桌子菜,摆上陈酿,三人自然落座,仿佛商量好了一样,彼此都没有谦让客气。“四哥,干一杯。”陆雪铭举起酒杯向陆雪尘温文一笑。“干!”陆雪尘亦是洗去平日冷淡,用兄长的关爱笑应。茗韵见状也拿起酒杯,还未举到嘴边,却被陆雪尘瞧见,半是宠溺半是责备道:“不准喝酒!”“哦。”茗韵看他一眼,果真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杯子。陆雪尘见状好笑地拍拍她头顶:“回头又该胃疼了,不要任性。”茗韵仍旧不服气地瞪他一眼,随即赌气的偏过头,却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陆雪铭正吃惊的盯着她。心神陡然一颤,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大学时代的习惯,隔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下意识地又做了出来?!努力平复一下心里的恐慌,茗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冷冷道:“我已经不是幼时的我,过去的那些习惯,改了吧。”正倒着酒,有一只手轻而有力地握住她倒酒的手,茗韵抬头,陆雪铭满是宠溺以及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正温和地望着她,见她抬头,轻道:“四哥也是为你好,听话,不要再喝了。”茗韵静静的望了他一会儿,方才难看的神色已不见踪迹,只余了满满的温柔。无奈的叹口气,茗韵还是放下酒壶,转而拿起筷子。“这个羊肉炖萝卜,养胃很好。”陆雪铭温和地笑着往她碗里夹了几片羊肉及萝卜。“恩。”茗韵朝他灿然一笑,低头乖乖吃菜。“四哥不要介意。”陆雪铭举起酒杯,向陆雪尘歉然道。“无妨。”陆雪尘并不生气,亦举起杯子与他的相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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