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陆雪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出门去了,茗韵便拿了琴出来,与陆雪铭两人到船上弹琴。她唱了他们初见时,她唱的那首曲子。
“相看两不厌,行走在大自然……把酒言欢,你斟酌我举杯,和陌陌红尘共醉。”陆雪铭静静望着此时满脸宁静的女孩子,思绪回转,想起第一次听她唱这首曲子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水榭上,毫无防备的沉醉,面上没有今日的清冷克制,只是哀伤与向往并存,还有对这尘世深深的失望。正是那样的神情,刻印进自己冰封多年的心,只是背负了太多尘世重担的他,从未曾预料过,事情会发展成为今日这般状况,历经生死,血脉纠结,几个字便可以概括,可是,也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世界因为这女子,曾经有过怎样的翻天覆地。
长长叹一声,陆雪铭回头笑望身旁无声流淌的河水,待一曲唱完,才看着茗韵轻声问:“韵儿,曲子何名?”茗韵轻浅恬淡的笑,用一种苍茫渺远的眼神望着暮色里的红尘,一派祥和宁静,她淡淡回道:“尘世美。”“尘世美,尘世美……”兀自呢喃着重复,陆雪铭顺着茗韵视线望去,亦是温润柔和地一笑,半晌笑道:“倘若有一天,我厌倦了这尘世,一睡不醒,你若还在,希望你能用这首曲子唤醒我。”茗韵回头望着他,眼神闪烁着复杂而莫名的情绪,终究只是眨了眨眼,不曾说什么,眼睛又看向别处,刚好看到一个妇人将一件披风递给将要出门的男子,满满的幸福无声流淌,耳边依旧是船桨拍击水面的清脆响声。得不到回答,陆雪铭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平淡无波。
天色黑透的时候,陆雪尘满脸疲惫的归来,茗韵与陆雪铭上了岸,拿出下午一时兴起买的烟花在桥边放。他们两人不缺银子,又都抱着尽兴玩一场的心态,毕竟这样任性任情的机会很难得。因此买的都是最好的,明亮多彩的烟花盛开在水面,照亮河岸两边沉睡的人家,引来不少人观赏赞叹,原本入夜该安静下来的小河,一时间竟又热闹非凡,宛似一场盛世聚会。
三人并肩而立,各自却是心思流转不停。“咳咳……”自落水以来,茗韵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加之体内又有了两种毒素的侵蚀,越发虚弱,此时,初春的天仍旧是冷肃的,晚风刺激下,茗韵忍不住咳起来,陆雪铭回头担忧的望她一眼,张了张口,眼光扫到陆雪尘却终究无语,仍旧抬头看烟花。陆雪尘大概也发现了,竟很配合的转身进屋。茗韵用手帕握着嘴猛咳几声,抬头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陆雪铭道:“我冷……”陆雪铭回眸淡淡一笑,不说什么,只伸手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握着她的肩,一只手抵在她后心,缓缓催动内力为她取暖。
陆雪尘拿着披风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茗韵靠在陆雪铭怀里满足的叹息:“辛苦缔造这一场盛世烟花,莫为他人做嫁衣。”若是曾经,他怕是直接上前分开两人,给他们应有的教训,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一次彻头彻尾的失去,他再不如当初那般冲动,在自己还没有能力给予她幸福的时候,他可以,让她从别人那里暂时汲取一些。定定望着两人相拥而立的背影许久,陆雪尘抓紧手中披风,在漫天烟花里进屋去了。
又过两日,半年之期只剩月余,茗韵与陆雪铭都不提起,却不约而同选择返程,陆雪尘自然同回。再到杭州的时候,西湖断桥之上,并肩举目,竟有些恍如隔世,前尘似梦的遥远与荒凉。这期间,正月月中,茗韵毒发一次,自然牵动陆雪铭体内毒素,饮下彼此少许血,很快便无事。只是,当初紫陌说过,毒发与否视两人相爱之深而定,这按时毒发意味了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出来时,走走停停,速度很慢,往回赶却是快马加鞭,不过十来日便感到金陵。几人自然入住烟雨楼,夜暝趁机将烟雨楼事务详细介绍给茗韵,同时,夜暝无儿无女,茗韵以夜暝唯一后人的身份出现在烟雨楼众人视线。停留两日大致熟悉一下,几人便又启程,刚到金陵郊外,却被人阻了去路。可笑的是,那一群蒙面人谁都不动,偏偏攻击陆雪铭一个。陆雪铭长剑抖动,回望一眼茗韵,满目失望与嘲讽,却没有说什么,与那些人缠斗起来。陆雪尘自然不能旁观,与暗中保护的侍从一起加入战圈,那些人倒似什么都知道一样,遇到陆雪尘的人便只守不攻,遇到陆雪铭及其手下却是招招夺命。陆雪铭找准机会一剑挑下其中一人面纱,赫然是在烟雨楼见过的面孔。虽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而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仍然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回头望着一直冷眼站在一边旁观的茗韵,他苦涩的笑笑,生死相斗,如此分神,已是将命门暴露给敌人,感觉背后掌风凌厉,陆雪铭去不知在想什么,竟只是站着不动。茗韵眼睛眨了眨,突然快速朝他奔过去,原本她站的位置一直都是离他最近的,此时又事出突然,不待众人醒悟,茗韵娇娇女儿躯,竟是生生替他受了这一掌,等到陆雪铭感受到背后重压,转身接住她的时候,茗韵一口血喷洒,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陷入昏迷。
陆雪尘见状,立即摆脱敌人纠缠,飞奔过来,一把将茗韵抱进怀里,那些黑衣人心知惹了祸,也都匆忙撤去。陆雪铭呆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何苦如此?俯身为她查看伤势,这一掌对方显然只用了六成内力还不到,陆雪铭站着的时候已经从掌风判断出来,其实他暗中已积聚内力可以很轻松的将这一掌挡回去,他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狠心杀他。可是,他未曾料到,这女子竟会出来为他受这一掌。此时不得不庆幸,幸亏对方没有用上十成内力,否则他看到的就只能是一具尸体了。迅速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护住心脉,所有暗处的侍卫全都出来保护他们。陆雪尘也早派人找来马车,因为考虑茗韵不易再搬动,便带着她到最近一家客栈疗伤。那店小二几时见过这阵仗,数十人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并且忙而不乱,做事很有秩序,一看便知不是简单人,当下十分殷勤讨好。
陆雪铭耗了大半内力,才勉强保住茗韵那条微弱不堪的命,开了药方让下人去抓药,这才有空安静下来,回思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故。“既然不相信我,又何苦如此试探?”在她昏迷前,用那样哀伤又绝望的神情,极费力地吐出这句话,他隐约觉得自己伤了她,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烟雨楼的人恰在此时出现,处处针对他,目的很明确,她在帮青梅竹马的四皇子除去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不知几时能醒的女子,陆雪铭觉得异常疲惫,起身出去。
原来,游戏终究只能是游戏,付出真心的代价,便是血淋淋的教训,也罢,一场繁华一场梦,就这样醒来也好。打开门,陆雪尘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外,异常憎恨又嘲讽的目光盯他一会儿,便侧身进去。“是我的错,竟然放任她在你这种人身边。”两人并肩的位置,陆雪尘稍稍停顿,扔下一句话便进去照看病人,语气十分不屑。陆雪铭受到刺激般,瞳孔猛烈收缩,却很快恢复如常,轻轻摇了摇头,安定下来时,那一抹温和淡然的笑已挂在嘴边,踏着从容风liu的步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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