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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卷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织造府里做道场

落花谣 逸者如飞 3527 2021-04-02 20:37

  孙文成有些郁闷地宣布了的文会结束。但是人们并没有如我所愿地就此散去,江南三家织造府和各级官员们都聚在了杭州织造府的厅堂里。那位绍兴城的朱大人因为受不了邬思道火气十足的檄文而昏厥在了织造府的园子里,这件事极大地引发了各级官员们的公愤,他们群情激愤地怒骂着,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里各种各样的江浙口音夹杂在一处,使得整间屋子都熙熙攘攘着,同时流动着一阵阵怪异而愤怒的气息。

  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孙文成像个半老头一样微佝着身子,有些为难地苦笑着,不断地在地中间踱来踱去,不时说几句话,安抚一下官员们的情绪。曹寅和李煦在椅子上极为端正地坐着,沉默却轻松地看着眼前有些杂乱的场面,嘴角不觉微微带了几分有些可恶的笑意。

  两只老狐狸!我静静地坐在屋子的最上首,抿着唇沉默地注视着一切,唇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也笑了起来,笑得比曹寅更谦和,比孙文成更为难。于是曹寅李煦摇着头离开了,官员们也摇着头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一致摇着头的无奈里有一种笃定。这种笃定来自于千古以来官场中惯常的一种风气,就是在平日虽时刻地相互倾轧着,但是在遇到共同敌人的时候,官官相护是一条千古不变的真理。

  于是厅堂里只剩下我和孙文成两个人,共同面对眼前有些难堪的局面。

  “福晋,您看这事如今怎么处理?”孙文成的脸上终究挂不住那单薄的笑容了,他期翼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怎么能对我有所期待呢?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火是我放的,难道还指望我浇水熄火?

  “孙大人,咱们闯祸了……”我简单而平淡地叙述着这个事实,眼神自然是极为诚挚而痛心的,“说起来实在是我害了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又一种演戏的天赋,孙文成听我这么说,目光黯淡了几分,却又极快地恢复了一些光彩,“福晋折煞下臣了,臣明白福晋此计的目的是为了在万岁爷面前给杭州织造府赚些脸面,只是……臣的运气实在是不佳。”

  孙文成低声地说着,一面自嘲地苦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我心中微微动容,原来我猜得并不错,江南三家织造家里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联着,可是每家毕竟有每家自己的小算盘,而我像孙文成的提议……恰好也是利用了这个小算盘。

  孙文成的面色有几分惨淡,我却轻声地笑了起来,引得这位中年人带着诧异和不解地眼神望着我。

  “大人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我清了清喉咙,尽量严肃地问。

  “是……难道不严重吗?皇上耳目众多,怎会不知情?”孙文成怔了怔,竟是没有什么礼节地反问我。

  “严重,当然严重。身为一方织造,明明掌管着代皇上监察吏治的权力,偏偏在朝廷颇为忌讳的盐上发生了官员的舞弊案;明明担负着倾听民生的责任,偏偏治下的县市发生了众多百姓缺盐的事情;明明是举办一场天下称颂的文会,却偏偏发生了穷酸书生当中羞辱官员致使朝廷颜面扫地的丑闻……您说能不严重吗?”

  孙文成听着我的话,脸色越发苍白了,额上竟渐渐渗出冷汗来。我又笑了起来,眼见着孙文成脸上各种各样的神色交替变换,慢悠悠地开口道,“可是这件事情看你怎么处理,处理得好了,皇阿玛纵使生气,也气不到大人的身上。”

  孙文成低垂的头因为我这句话又猛地抬了起来,我不再折磨这个有些可怜的读书人,只是轻声道,“孙大人,您是皇阿玛的臣子,不管旁人怎么说,您只管做分内的事,不要偏颇什么人,也不要惧怕什么势力。皇阿玛不怕出事,怕的是官员们结党营私欺上瞒下,那才是百姓之苦。”

  我悠悠地说着,孙文成的脸色却是越发得白了,“福晋……这江南的许多官员可都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怕是仍旧存着某种顾忌。

  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挥挥手道,“是什么?无非就是八爷的人啊,但是您想清楚了,这大清国到底是皇上的,还是八爷的?”

  我的话音里带着几分阴鸷和狠毒,孙文成的眼瞳迅速地一缩,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的神情,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额头。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极其缓慢而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满意地笑了笑,提在高出的心却是轻轻地放了回去,只要他还没有彻底把八阿哥当做未来的主子,只要他对康熙还存着敬畏,这样就好。

  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文人聚会的同时,我身边的少年秦旺也在迅速地行动着,基本上处于监视中的田文镜一家带着他藏得极好的劣质盐,被迅速地隐藏了起来。绍兴几个邻近县市的百姓们开始有组织地向官府进行抗议,因为这种抗议是有组织的,并且带着几分讨伐朱县令檄文那样的书卷气质,官府反而不敢如何正大光明地对付百姓,只能和颜悦色地向百姓们解释,缺盐是因为田文镜将库盐尽数销毁了。可是百姓虽然纯朴,却不再是那么容易就被蒙蔽。因为有人暗中向他们展示过了他们过去可能会吃甚至是一直在吃着白花花的盐,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种东西。

  日子还在一天一天地过着,只是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

  “福晋,这样行么?臣听说几个县市的百姓们闹事的声势越来越大了,万一冲击了府衙或是和官兵们起了冲突,只怕难以收拾。要不咱们把田文镜交出来,让他跟老百姓们解释?”百姓闹事的阵势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大,孙文成终于隐藏不住文人的软弱和怯懦,开始试探着问我。

  “不可能,除非你想让田文镜被那些地方官撕成碎片!”我冷冰冰地拒绝了这个馊主意,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件事情,“你从其他地方调来的盐可有分发到缺盐的各地?”

  “已经分发了,臣觉得百姓们得到了盐,应该不会再怎样闹事了。”说到这件事,孙文成的心情明显地好了一些。

  “那曹家和李家呢?他们又什么反应?”

  孙文成对我的问题微微愕然了片刻,“事情若闹大了,他们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的,所以他们也倾向于尽力地安抚百姓,这次调盐的过程中他们出了不少力。”孙文成说到这里略微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他们一直在搜查田文镜,臣……听从了福晋的安排,没有说他就在织造府里。”

  我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琢磨着,秦旺应该再扇阵风点把火,声势越大越好,我就不相信另外两家会不急!

  事情进展到这样的一种程度,我还是比较满意地。于是我走出屋子,在和煦的阳光下慢悠悠地在杭州织造府散着步。可是我的心情仍旧有些低落,我屏退了随我而来的望月,一个人孤独而寂寞地走着,心中有种极深的凉意。来到杭州的这些日子里,我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自己,这样的一个我充满了算计与阴谋,心思阴暗手段干脆,与从前那个柔软而有些忧伤的自己判若两人。可笑的是,我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却对这样的一个自己产生了一种不安和质疑的情绪。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那个极为隐蔽的小院子。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过那位好官田文镜。也许是因为我相信秦旺,也许是因为我其实并不想怎样真正地与朝廷官员们为伍,总之我就是抗拒着,实在需要我应付的人我应付,只是像田文镜这样,我对他的为人有了极其确切的把握时,我就缩回到了一个极深的深处。可是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个院子,院子里保护性地关着田文镜,还有愤怒的书生邬思道。于是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好奇,想看看这两个被囚禁着的人,他们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院子周围佯装成下人的侍卫们并没有对我盘问和质疑我,他们只是带着畏惧和恭敬地眼神看着我,在适当的时候行了礼,然后放任我接近那个院子。

  我设想了好几种场景,可是在我真正向院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时,却仍旧忍不住笑了起来。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院子里,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残留的棋局,石凳上书生邬思道悠哉地坐着,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显得十分地惬意和轻松。

  不远处一个人双手触地头朝下,正围着石桌歪歪斜斜地倒立“行走”,一面走一面还在口中颇为琐碎地骂着,“娘的,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堂堂朝廷命官,竟上了你这个穷酸书生的鬼当!娘的……”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朝廷命官田文镜还真是……邬思道却是毫不恼火,仍旧享受着美好阳光的沐浴,还没忘了抢白倒立着的田文镜,“田大人,如果邬某没有记错的话,您是革了职的朝廷命官。男子汉大丈夫,输了棋便越赌服输,哪来这么写絮絮叨叨的娘们话!”

  田文镜沉默了,只是“走”得越发歪斜起来,似乎极力地忍耐着一种怒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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