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便是曾经熟悉的人也渐渐生疏了。
女眷们在的时候,听雪却一直眼泪汪汪的,一副极为感伤的神情。也不管其他女人们是怎样的巧舌如簧,她却只是默然地望着我。
待到女人们都出去,听雪便开始哭了起来。我看着她哭,心里自然也是酸涩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她默了一阵,起身跪倒在我面前,磕头道,“主子可算是回来了,听雪给格格请安。”
我连忙起身扶起她,仔细端详,这丫头穿着绿底小白花裙子,外罩月白绣花坎肩,看着很清爽。她比我走时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些端庄的气质,脸上泛着淡淡的光彩,身子也丰腴了不少。这样看来,十四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还有人是幸福的啊,看着听雪我心中忽然安慰了许多,展颜笑道,“快擦干眼泪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次回来,我不会再走了。”
听雪红着眼睛看着我,半晌方破涕而笑。
待到几人重新坐好,听雪便让两个孩子出来见我。大的弘明如今已是十三岁的翩翩少年了,小的弘暄也有十一岁了,模样都出落得眉清目秀。这两个孩子名分上都是我的嫡子,打小唤我额娘的。我因从小疼他们,他们心里记得很牢,加上听雪总是跟他们念叨我,重新见面,两个孩子竟没有怎么生疏,一口一个“额娘”叫得亲切自然。
我与听雪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已经渐渐了解这几年的情况。这几年间康熙果然待十四疏为不同,将许多重要差事交由十四亲办,十四为人本来就极是聪明的,经过几年的历练,如今越发出类拔萃了。还有一点,康熙前几年就已经厌弃了八阿哥,这点八阿哥心中自然明白,自觉支持别人倒不如支持自己亲近的十四弟,这样一来八爷党就完全转变成了十四爷党。十四就算本来没有争夺的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能不生出野心,况且我早就知道十四并不是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步,怎么能不顺流而上呢?
再观其他皇子,就只有胤禛和三阿哥也甚得康熙欢心了,最现成的例子就是康熙近来经常在二位皇子府上做客,享受天伦之乐。三阿哥是出了名的才子,打小就极受康熙喜爱,又奉命编撰了《古今图书集成》,是极受康熙赞赏的。而胤禛是举朝公认的能干,任何康熙交待的差事均能办理得出色妥帖,而就是如此精明能干的皇子却爱好参禅礼佛,凡事淡泊超脱,更难得的是他对父母的仁孝,这都是深得康熙之心的。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揣测到了康熙的意思。这次十四的高调出征,似乎更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康熙就等十四建了功业,好名正言顺地立储了。
只是秦旺不知道在哪里。这是我十分焦虑的意见事情,然而喜殊却似乎并不担心。“福晋您得相信秦旺的本事,如果这点事情都应付不好,他怎么能成为四爷器重的人呢?”
喜殊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在江南的这几年间,我对秦旺的办事能力已是极为信任。
想到这里时心中微微安定了些,喜殊微微地笑着,“奴婢已经给秦旺留下了暗号,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早晨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我脑子里稍稍迷糊了一下,便马上清醒过来。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身子,嘴角扬着笑意,在心里慢慢盘算了一遍。昨日一回来便命人分头去去宫里和我家报备,今儿个是要进宫向康熙和德妃请安的。我现在要的是康熙知道我的行踪,只要康熙知道我在北京,那我便安全了许多。还有八阿哥一党和十四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秘密进行,这事恐怕跟我家多少都有点关系,弄明白这个也是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贪床铺间的温度,爬起身来一边用手拢头发一边叫人。喜殊端着盆子和漱口水进来,见我已经坐起来,连忙过来侍候。我看着她忙碌,随口问,“望月呢,莫非也睡过了头,就让你一个人忙活?”
喜殊并没有怎么多想我的话,只是一边替我理衣服一边头也不抬道,“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个大清早的就不见人影。”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微微地沉了沉,一时竟有些怔忡。可是难道她还会去见八阿哥吗?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便笑道,“不管她,午膳后我们进宫。”
喜殊听了极为默契地笑了起来,我亦是冲着她笑了笑,前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梳洗妥当,换上精心挑选的衣服,我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看了看自己。
大红水缎裙子,上面细细地绣着牡丹花,外面是淡米黄的坎肩,也是牡丹暗花;梳得整整齐齐的两把头上戴着攒珠簪子。这都是额娘为我准备好的衣饰,我一直嫌太富贵便从未穿着,到今日才用上了。我对着自己笑了笑,大镜子里的人似乎还是离去时的样子,只是想到在江南的那些谋划算计,也只有自己心中明白,我的心境早已不复离去时的简单纯净。
用过午膳进宫,康熙午睡还未醒,我便跪在屋子外面的院子里静静候着。秋日里的北京已经微微的有些凉意了,只是午后的阳光软软地照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
李德全出来看到我,似乎是吃了一惊,连忙小跑着到了我的面前,躬身道,“格格吉祥!格格怎么跪着,还是到旁边的小屋子里坐着吃杯茶吧。”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候着就好,多年未给皇阿玛请安了,多跪一阵也是好的。”
言罢从袖口立掏出一块翡翠平安符,递给李德全,低声道,“多年未见公公,身子还是这么硬朗,我这平安符是求对了。这是跟杭州道行最高的道长求的,说保平安还能心想事成,公公一定佩在身上。”
李德全的目光极快地扫了扫周围,忙把平安符收进怀里,笑道,“奴才怎敢劳格格惦记着,多谢格格的挂念。”
李德全言罢跟我又是聊了一阵,仍转身回到屋子里。
我用余光瞄着李德全的轻快的背影,那块玉佩的质地自然是极好的,拿在日头下面极为澄透,然而这并不是李德全高兴的原因,像他们这样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只有平平安安是最稀罕的了。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屋里开始有了响动的声音。李德全走出来,脸上堆着笑道,“皇上宣格格进去。”
我听了忙站起身来,摸着发麻的膝盖冲着李德全甜甜一笑,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子。
刚一进屋便听到一阵咳嗽,我连忙跪下身来磕头请安,康熙咳得有些厉害,过了一阵才止住。
我一直在着磕头,直到康熙停下来时也才停了下来,开口道,“儿臣花楹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并没有立刻应声,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半晌,方才极为慈祥地开口道,“朕的花楹丫头终于回家了。李德全说你一直跪在外面,快起来给皇阿玛看看。”
我这才站起身来,慢慢地抬起头,露出甜甜的笑容,笑弯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身明黄常服的老人。
康熙笑着端详了我一阵,慈眉善目,略带了几分叹息地道,“好啊,朕看杭州的水土确实养人,你这丫头还像在宫里时的样子。”
我知道康熙的话并不假,只是我看着康熙的样子,心里却有些伤感。不过五年时间,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脸上横横竖竖地皱纹身了许多,头上的辫子也成了灰白色,穿着明黄袍子的身子也越发瘦骨嶙峋。
我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变化,也辨不出心里那酸酸涩涩的究竟是什么滋味,却仍笑道,“皇阿玛说这话可是在作弄儿臣?皇阿玛还是那时把花楹抱在膝头的样子,可是花楹已经从您膝头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如今花楹早就是梳把子头的妇人了,可皇阿玛竟没什么变化,究竟是谁常青不老?”
康熙听了哈哈大笑,道,“净浑说了,你没看到朕的头发都白了。”
我心中虽是酸涩,可是却仍强打了精神,作出几分惊诧莫名的样子来,“呀,花楹只看到鹤发童颜的皇阿玛,一时间都糊涂了,竟以为是老寿星呢!仔细看看,原来还是皇阿玛。”
康熙听了又开始笑,笑得极为顺畅,一面指着我,一面转头对李德全道,“李德全,你来看看这丫头的这张嘴,朕就说没了她朕少了不知多少乐子。”
“要不怎么说十四福晋是皇阿玛的心头肉呢!福晋有所不知,您在江南的这几年啊,万岁爷可是每日里跟十四爷念叨,竟是恨不得十四爷将您从江南绑了回来!”
“那好啊,只要皇阿玛发话,花楹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我立刻脆声应了,喜滋滋地起来到康熙的身边伺候着。
只是越是悉心地伺候着,我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看着老父身子孱弱是一件伤感的事情。康熙真的已经垂垂老矣,头颅微微地颤着,连伸手端着茶碗的手亦是微微颤着。
曾经的金戈铁马在时间的侵蚀之下,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腐锈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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