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夜的西北风,大风卷着漫天的雪片呼啸而来,一下就是整整一夜。一觉起来,人们都有些惊异地发现整个紫禁城都罩在了一片白皑皑之下,无论是屋顶上、树杈上还是路边的泥土上,满眼所及都是冰冷的白色,好像要将人间一切的温度都吸去一般。
然而我的心里却暖洋洋的,一个人裹着白貂斗篷在花园里走来走去,那日后大约胤禛发了话,云宝也不再盯着我不放,只是成了一种极为单纯的做伴,两人相熟以后我倒是颇为喜欢这个心细开朗的姑娘家。
我站在院子里举目,雪后满园的红梅都开了,泛着一阵阵幽远的冷香,清冷的白色背景下那点点的艳红更是让人生出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这景致和主子的衣服正是相得益彰呢。”云宝和我一同赏着梅花,忽然笑着开口。
“嗯?”我有些不解地看了云宝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便不由地笑了起来。我穿着大红色的旗装,光泽夺目的红色缎面上零散地绣着白梅,一枝枝静静地肆意绽放。这衣料自然是极美的,然而更为稀奇的是,袖口并不像惯常旗装那样宽大,而是随着手臂的线条收拢起来,到了手腕处镶了厚厚的白色貂毛,长而细腻的貂毛把我的整个手几乎都包裹在了一片温暖之中。
“皇上待主子真是绝无仅有的好。”云宝笑嘻嘻地说着,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豪。“主子早些回吧,不然皇上回来见不到主子可该发火了。”
“你这丫头……都敢取笑主子了!去拿把剪刀来,咱们剪枝梅花回去插。”我嗔怪地斜了云宝一眼,看着那丫头笑嘻嘻地跑开,心里却无比甜蜜地想起那个夜晚。今日的这身旗装不仅在袖子上的设计十分奇特,就连衣料花式、纽扣盘法乃至与之相配的发饰都是一场别致的,紫禁城里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因为这是胤禛在看奏折的间歇中亲自为我设计的。
“红底白梅的衣料冬日里看着暖人,也配你的肤色……衣袖要做长些,窄些,你身子弱,莫要让冷风钻进袖口……哦,对,领口袖口都要镶上上好的貂毛。”他难得琐碎地说着,绯红色的灯火下他淡淡的笑颜异常英俊,岁月的磨砺也只是让他更加内敛沉稳。他含笑深望了我一阵,低头在纸上细细地描画起来,红色衣衫上瞬间绽放出朵朵白梅,好像心中绽放出异常美丽的花儿来。
我自然是喜不自胜又微微羞涩地,看着纸上那抹窈窕的身影,那袭漂亮的旗装竟是让我真的向往起来。微羞地上前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拥住那个让我眷恋的人,竟是满足地微微叹息起来。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叹息,亦是知道我心中的那份悸动,便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温柔道,“花楹,以后你只穿我画的衣裳……”
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然而隔了一日后的早晨醒来,睁眼竟真的看到枕边一抹叠得极为齐整的衣裳。红色的缎面静静地闪着高贵地光泽,缎面上白丝线绣成的梅花在我的眼中正极为美丽地怒放着……
我乐滋滋地回味着,走着,笑着,慢慢地走进了路边的梅花深处。微微翘首,便见一株梅花开得极盛。我心里欢喜,赶忙凑到枝干深处中去闻那清幽的香气。深深一吸,那香气果然浓重,我不禁闭着眼睛,陶醉在了阵阵梅香之中。
正在陶醉时,忽然听到几个人低声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一个太监对云宝道,“好端端地怎么又让主子一个人在外面逛?你到底是有没有脑子,整日价只知闲逛,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了……”
那太监絮絮地责怪着,语气间有些恼火,云宝连忙委屈地接道,“我没有让主子独自一人,这不是去拿剪刀么,主子要剪枝梅花。”
“剪梅花!你这蹄子就知道撒谎,主子人倒是在哪里?看我撕烂你的嘴!”我听了正想出声,又听那太监接着道,“今日便罢了,只是高公公特意让我来嘱咐你们,万岁爷这几日烦心事多,说话做事小心个脑袋!”
那太监恶狠狠地说着,云宝听了也不敢说什么,忙应了几个“是”。
太监复又道,“还有屋里那位主子,可千万给藏好了。娘娘已经不肯接受皇上的徽号着些,除了差错看你们有几了,别走露了风声,再出别的岔子!”
云宝听了还是一迭声地应着,便急匆匆地往前面寻去了。我躲在梅树丛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出来久了还是什么原因,全身一片冰凉僵硬,一颗心更是瞬间就深深地坠进了冰窖里,泛着深深地寒意。
方才那太监口中所说的娘娘令胤禛头痛,想来当是德妃。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不肯接受胤禛的徽号,为什么?就算母子感情寡淡,面上却一直是母慈子孝,绝不至于糟糕到这样的境地。
我心里默默地揣测着,越想越惊,难道胤禛已经把我的事情和盘托出,才引起德妃这么大的反应?但是胤禛却不该是那样急躁的人啊,再怎么不济,好歹也要等到上了太后徽号再说啊!我心里烦乱如麻,却又苦涩不已,原来我已经成了胤禛的一根软肋。当年世祖也曾把弟弟的福晋纳进宫中,可是那时满人才入关不久,淳朴粗犷,还未有如今这许多礼教约束;可是即使天下如今还能容纳我们的情意,就算胤禛愿意身负骂名做世祖那样的情种,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孝庄太后那样的额娘帮他撑腰。就是我……也决不能放任他做这样的事情!
晚膳时分,胤禛照例回到养心殿跟我一起用晚膳。我一面静静地吃着饭,一面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还是一贯的泰然自若和沉着镇定,他甚至在无人时抱着我在脸颊上亲了一口,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我端着饭犹豫了半晌,试探着问,“这几日烦心事可是很多?”
胤禛嘴里吃着饭一面随意应到,“不过头绪多了些,还好十三弟已经参与进来,过些日子会起齐整来的。”
我想了想又道,“怪不得,我还在纳闷太后的加封仪式还未办过,皇后和各位嫔妃的加封仪式也未办过,想来你一定很忙。”
胤禛听了我的话没有抬头,但是拿着碗筷的手却猛地僵了一下,我盯着他忽然僵在空中的手,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对他的心疼,原来那个太监的话不假,胤禛竟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
我心里一酸,忙低下头去吃饭,这时胤禛已经抬起头来,笑道,“过两日先给她们加封了,你的封号总要过些日子了,莫要着急。”
我还是没又抬头,泪水已经聚在了眼眶,只能更加低着头,勉强开口道,“谁着急了,那些个虚浮的名头我才不希罕呢!敢情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俗人?花楹可不依!”
胤禛似乎并未觉察我的异样,却显然轻松了不少,微微着头笑了笑,“你这丫头,要名分怎么就成了俗人了呢?”
第二日胤禛带着十三回来用晚膳,一进门就笑道,“花楹丫头,我把十三弟给你带来了。”言罢转头又对十三道,“她昨晚一直嚷嚷着让你来喝酒,你若再不来恐怕我这养心殿的房顶都要被揭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胤禛一眼,目光转向十三。他现在已经是怡亲王了,听说这个“怡”字是他自己求的,想来还是对离世妹妹的怀念。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十三一番,身着黑色亲王朝服的十三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是比前几日刚见他时气色却好了许多,一对深目又有了许多光彩。
他一脸微笑地望着我道,“就她这性子,把哪儿的房顶掀了也不奇怪。”
胤禛走进内屋去更衣,我迅速地拉住十三低声道,“德妃娘娘为什么不肯接受封号?”
十三猛地看着我,噤口不语,神色中夹杂着诧异和哀悯。
我无心探究他这神色中蕴含的意味,只是一心想知道胤禛的处境,便急道,“就算为了他,求你告诉我!”
十三还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半晌轻轻摇摇头,竟是不肯开口。
我心里着急,眼睛瞅着里屋,还是低声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能不知道吗?再这样我问德妃娘娘去了,看我能不能知道!”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十三面带忧愁地看了我一阵,终于低声道,“其一,娘娘一直以为皇阿玛属意的是十四弟,她竟不相信是皇上;其二……听口风,娘娘好像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我听了心一沉,原来事情比我料想的还要复杂,问题不仅仅在我身上,德妃竟然怀疑胤禛继位的合法性,这是我怎么也不能想到的;还有我每日在养心殿里深居简出,竟还是被德妃知道……我跌坐在椅子上,怪不得我来没几日养心殿的人就换了个遍,怪不得胤禛不让我离开养心殿,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胤禛,他竟然只字未提!
十三怜悯地看着我,只是低声道,“相信我们,总有个万全之法。”我茫然地抬头看了十三一眼,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他的话。
十三刚想开口再说什么,这时胤禛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我连忙站起身来,勉强自己换上一脸花枝招展的笑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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