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也走了,剩下的士兵们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校场上只剩下了这一群老幼妇孺。水沸了,又消下去,渐渐的直到火灭。
有人轻声说:“我们得救了,是不是?”
没人回答他。谁也不知道,这群出城的士兵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他们回来了,很有可能要再一次面临吃与不吃的问题。如果他们再也回不来了,那么进城的一定是敌国的军队,介时他们的命动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可是没人回家去。
他们围坐在这里,看着对方脸上麻木的平静,强似自己一家人在家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有时候在团体里,躁动和恐慌会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而有时候,勇气和沉静也会互相感染。这个时候,单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处在团体中间会感受到一种无名的安心。
茉儿依然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替这些年轻的生命可惜。
远远的可听见战场上的厮杀,可以嗅见血腥的味道,还有,一个个年轻身躯被敌人的利刃插入到身体里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就要倒下了。
是不是倒下了,就再也听不见看不见这残忍和血腥的世界?是不是再次睁开眼,黑暗就已经过去,光明已经到来?
这个时候她对明天和未来不具备任何想像力。甚至是对于昨天的歌舞升平,她都觉得像是来自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只有念儿,是她此时灰暗阴冷的心里最后一点温暖。念儿,念儿,你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娘了,你会不会想娘?你可会在夜里哭泣,只为着失去了一直依在你身边的怀抱?你可会在莫名的惊怕中震颤,只为想抱住母亲的一只胳膊?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校场也越来越冷。世界变得越来越死寂,连城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茉儿望着这一群人,开口说:“乡亲们,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没人动,有人终于开口,问:“夫人,您说,将军他们能打胜吗?”
这个问题,茉儿也没有答案。可是看着那一双双仍然渴生的眼睛,她说不出残忍的话,于是很委婉的道:“他们在尽力,所以我们要对他们有信心。”这话未免太过苍白,茉儿又补充道:“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不放弃,就意味着还有机会。乡亲们,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保存自己的体力,也许下面还有更艰苦的等待着我们,总不能在没有最绝望的时候就先衰竭,是不是?回去吧。”
一番苦劝,乡亲们终于肯动身往家里走。
茉儿也回到了卫浩临的将军府。
冰冷的夜,无尽期的黑暗,让她觉得等待是一种凌迟。
但也代表着还有一线希望。起码,没有敌国的士兵攻进来,证明卫浩临他们还在城外抵挡着。
又冷又饿,屋子里如同冰窖。茉儿把自己用被子围起来,觉得身体是冰的,心是焦灼的。迷迷糊糊中她阖上眼,觉得自己睡着了。
可是梦中的场景如此清晰,她居然看见温暖茗披着铠甲站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的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一个女人家来的地方?真是胡闹。恩师对你如此器重,我对你也很珍惜,可是你如此不自爱,还不从哪来回到哪里去?”
她想反驳,想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可是浑身无力,居然只有茫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从哪里来?她又该到哪里去?
好像从最开始相遇的那一刻,他就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优雅公子,而自己,不过是从贫民窟中走出来的让人又爱又怕的带着刺的玫瑰花。一直到自己离开,他还是这样对待自己。
又委屈又生气,茉儿一下子就醒了。
抬眼望时,天已大亮。揉揉眼,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乱跳,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着的。而且睡就睡了,居然还会做恶梦,心里不舒服的很。
茉儿匆匆的用水抹了一把脸,出了院子,见和昨天没什么区别,仍是一片死寂。她来到城墙之下,步上城头,有士兵朝她行礼,她问:“昨天晚上有什么情况没有?”
士兵摇头。
“咱们的军队有回来的吗?”
士兵还是摇头。
都没有。敌国军营没有动静,连自己的士兵也没人回来。不可能全部都战死了。可是,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茉儿找个地方坐下,呆望着远处青白的天空发呆。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
忽然士兵来报:“夫人,城外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赶来。”
茉儿抬头,刚要说:“报与将军知道。”才想起这城中宛如一座空城,除了守城的一些士兵和城中两手空空的百姓,再无人可以战斗。她站起来,说:“再探。”
渐渐的,一批如黑云一样的队伍兵临城下。
是吉是凶?
茉儿看着他们一步步近前,像是看着莫名的野兽。明知道是危险,她也没有能力抵挡一步。
忽然有个士兵欣喜的叫:“是朝中派出的援兵到了,是咱们自己的队伍,夫人,你快看,那军旗,是咱们自己人,朝中终于派救兵了。”说到后来忍不住失声哽咽,最后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茉儿能够理解那种绝境逢生的喜悦,看着他们一张张菜色的脸上露出的一点红晕,由衷的替大家高兴。
但随即又难受,不知道那些在外死战的人们,还能不能救得及。
城下人马朝上喊:“我等奉皇上和丞相旨意,前来增援,快快打开城门。”
茉儿站在城头上看了看,确定他们不是假冒的,衣着、口音都是本国人,才命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副书卷气。茉儿还在想:怎么朝中派了一名文官前来?
细细打量时,却不由得一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暖茗。
马上的温暖茗见城中如此荒凉,知道再不来援军,这里便是死城了。一时感慨万端,见稀稀零零出来不到百人在城门处迎接,便停下马,望这边看。
人群前面是一个白衣女子,一双清冷的眼睛,像是两泓秋波。他便愣在那里,出声不得。虽然知道她没死,可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而他,似有一腔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身边一辆马车上有人娇声叫道:“相公,怎么不往前走了?到城里了吗?”
有人在旁边回:“回夫人,进城了。”
那女声娇嗔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闻着这么腐臭味?”
正是孟兰心。
茉儿冷冷一笑,温暖茗居然也带夫人上前线,是兰心的进步呢,亦或是温暖茗的进步?她上前,拱手道:“钦差大臣前来,林以沫迎接来迟,代卫将军谢罪。”
旁边闪出一位中年将军,道:“你是何人?卫浩临呢?”
茉儿微微闪眼,看一眼他,并不识得,见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何意,便道:“在下是卫浩临之妻,将军代人出城迎战,一夜未归,生死难料。”
这话震惊了所有人。温暖茗看着茉儿,不可置信的问:“你,你说什么?”她居然在人前大言不惭的承认自己是林以沫,而且还自认是卫浩临之妻?她,她疯了吗?
而那位将军却听出了茉儿语气中的不满,他们来晚了。
茉儿上前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现在城中除了这百余名守城的将士,便是多日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百姓,请将军入城。”
那人略略一拱手道:“在下姓张,张瑜珉,奉皇上旨意,特来助阵。不想,还是来的太晚了。卫将军他们,就没有一点消息?”
茉儿身后的士兵开始啜泣,说:“士兵们多日不曾有粮食吃,如今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战,到现在都没回来,一定是,一定是都死了吧。”
没人说话。
张瑜珉看温暖茗,说:“温大人,你带部分人进城,我出城去接应。万一……”万一有受伤的不致死的。
温暖茗道:“好,有劳张将军。”
张瑜珉看着茉儿道:“夫人请放宽心,我张瑜珉在,绝不会让敌国的士兵攻我土地一寸,张某先告辞。”
说时带着一批士兵出城而去。
茉儿把温暖茗等人让进城中,吩咐车辆辎重入库,一边分发些粮食给百姓,一边准备迎接张瑜珉和卫浩临。
温暖茗扶着兰心下车,有下人把他们让进卫浩临的院子,收拾了洁净的客房让他们住下。
兰心裹着雕裘大衣,一边呵着手,跺着脚,说:“相公,这里真冷。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才能回京城?”
温暖茗的语气严厉起来,说:“兰心,既然你愿意跟我来这荒僻之地,就别说这样泄气和扯后腿的话。若是你吃不得苦,受不得罪,即刻我就派人送你回京。”
兰心要哭又不敢哭,说:“我没有后悔,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温暖茗说:“兰心,你也看见了,这城中近万的士兵所剩无几,近万名百姓所剩无几,你说的一点没错,一股腐臭味,这是隆冬,若是夏季,定然瘟疫流行。所以,不是一时就能回京的。若是仗打不完,归程遥遥无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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