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葛州城四十里处的大营中,秦鹤翀正在向着葛州城的方向远眺,仿佛要让目光透过浓重的云霭,看到穆宛冰究竟是不是安然无恙。听那三个侍卫送出信来,说穆宛冰已顺利进入谭亦彪家,并作了谭亦彪母亲的贴身丫环,很得谭老夫人喜爱,今天还带她去海门寺捐灯。
但愿她是真的做了贴身丫环,而不是被算计了。秦鹤翀不无担忧地想着。
自从穆宛冰走了这些天,秦鹤翀的担忧愈来愈多。首先是穆宛冰不在身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睡觉也不踏实。早上一睁眼,没有那个活泼的身影一掀帘子奔跑进来,把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还一边嚷嚷:“你可沾光啦!今天我又请你吃冰啦!”
其实穆宛冰原先说的是吃雪糕,可秦鹤翀不懂,连比划带解释了忙乎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冰啊?好啊,吃冰了!吃冰了!”秦鹤翀故意把那个“冰”字压得很重,还似有若无地带个“儿”话音。
起初,穆宛冰上当了:“那就算是吃冰好了。”
可是第三天,她就发现秦鹤翀在故意捉弄自己,再也不肯提“吃冰”了。后来过了没几天,她就去了葛州城。
还有一件事情让秦鹤翀挠头,那就是罗月容经常来找他。
罗月容本来很为穆宛冰抢了头功而不平,可转念一想,她走了,王爷身边不是刚好就空下来了吗?这时候,我可以去陪伴他抚慰他呀!这样想着,罗月容就有事没事王主帅大帐里跑。
秦鹤翀不能拒绝得太生硬,毕竟人家为自己挡过一箭,还是毒箭,可也不想太让她得寸进尺,没办法,只得找了一些亲信将领和侍卫日夜在大帐里“商议军情”,弄得大家都睡不好觉。
为了笼络秦鹤翀,罗月容可是费尽了心思。她以前无意中听母亲和几个婶子大娘们闲谈时说过,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男人们都很佩服,可是要真把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去,恐怕没几个男人愿意。因为归根究底,男人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针线茶饭得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才能给男人一种回家的感觉,既温暖又踏实。从小习惯与刀光剑影为伍的罗月容就动开了心思。这几天战事不紧,就不用整天盔甲不离身了,再说了,那个可恶的王妃不在营中,也不用做给她看。闲暇时,也学习一下王妃不耻下问的精神,到火头军那里学几招厨艺。
可别小瞧这些五大三粗的火头军,里面还真有高人。比如王厨子投军之前当过酒楼大厨,因得罪了地方恶霸,才背井离乡做了火头军。季厨子以前在家乡,附近几个村子的红白喜事都由他掌勺张罗筵席。这两位厨子见到美女将军虚心求教,立刻倾囊相授。罗月容如法炮制,精心熬制羊骨汤,得到大厨肯定后,立即用瓦罐装了,亲自给秦鹤翀送去。
秦鹤翀一听士兵报告罗将军来了,立刻心烦不已,可又不能不让她进来,只得吩咐正在议事的几个将军不要走,否则军法从事——因为遇到这种场面,不论哪个朝代哪个国家的人都懂得不要主动作电灯泡——然后让罗月容进来。
进得大帐,看到一屋子人,罗月容心说,又来这一套,每次我来,都无法单独和你在一起。可面上还是笑着:“王爷,我刚刚炖了羊骨汤,特意拿来给你补身体。”
秦鹤翀皱着眉头:“我的一日三餐自有亲兵料理,罗将军只要管好自己的军务就行,不要管别的事情。”
“我可不是随便给人炖汤的。”罗月容赶紧解释,“只是王爷身体刚刚复原,需要精心调理,我怕那些大锅大灶做出来的饭王爷吃不可口,所以特意炖了羊骨汤,也好让王爷换换口味。”
“大锅大灶的饭菜很香,很符合我的口味,不用换。”
“……”罗月容不好再往明里说,因为毕竟还有别人在场,只好涨红了脸,捧着瓦罐出去了。
有两个与秦鹤翀关系很好的将军见状过意不去:“王爷,何苦为难一个女子?那罗小姐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了,一位王爷有好几个侧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罗小姐容貌、武功、才学都很出众,给您做侧妃也辱没不了您,您又何苦让人家伤心呢?”
秦鹤翀摆摆手:“不说这些。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有这样的心思?”
可没料到,罗月容真的害了相思病。出了大帐,走到半道上,就狠狠地把满满一瓦罐香气扑鼻的羊骨汤摔到了枯草地上,觉得不解气,紧接着一脚把瓦罐踹成三瓣,那瓦罐的碎片骨碌骨碌滚到远处去了。
正生着闷气,突然听见一个笑呵呵的声音在草丛后响起:“罗小姐何故发火呀?”
抬眼一看,原来是秦鹤翀带来的随军大夫——吴太医。
吴太医捡起被摔破的那一片瓦罐,摇头叹息:“唉呀,真是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罗月容没料到会有人躲在这里,而且还目睹了自己的难堪与怒气,就很不客气地问吴太医:“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
“躲?”吴太医笑得越发真诚,“这你可冤枉我了,罗小姐。我是刚好路过这里。”
“刚好路过?”罗月容不相信,“若是我说,你是不怀好意跟踪我呢?”
“罗小姐真会开玩笑。不过跟踪嘛,是有一点点,可绝对没有不怀好意,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不说完,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观察着罗月容的表情。
“一点点什么?”
“一点点抱不平而已。”
“我罗月容向来不用别人为我抱不平!”罗月容自负地说。
“那好吧,算我多管闲事。”吴太医扔了那片瓦罐,拍拍手上的土,准备走人,“不过,罗小姐最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站住。”吴太医没走多远,罗月容就喊住了他。
“罗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吴太医站下,毕恭毕敬地问。
“你说,你怎么个抱不平法?”
“只要穆宛冰留在葛州城里再也回不来,那你的机会就多了。”
“你胆敢陷害王妃?”
“算了吧罗小姐,”吴太医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就不用伪装了,现在,整个军营上下谁不知道你罗小姐对王爷用情至深哪?不过,堂堂一位武功高强、战功卓著的将军竟然抵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女子,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够了,别再说了。”谁都不愿意被戳中痛处,尤其是感情的痛处,罗小姐也不例外。
“那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罗将军,告辞。”
“我允许你走了吗?”罗月容很想知道这吴太医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可是一片好心。”吴太医暗笑,再刚强再出色的女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一面又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罗小姐,不是我多嘴,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只有叱咤疆场的罗将军罗月容才与王爷珠连璧合。那穆宛冰算什么?论长相、论才学、论功绩、论地位,都比不过罗小姐您哪。虽说她的父亲是大将军,可她的母亲在大将军府没什么地位,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弃妇罢了,这一点,怎能和身为真正掌上明珠的知府千金相比?更何况,他们穆家曾经欺骗过王爷,也欺骗过皇上和皇后,单只凭这一点,他们穆家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够资格成为皇室的一员。穆宛冰和王爷在一起,只能是辱没了他的神武和英名。”
罗月容觉得这些话太中听了,可转念一想,穆宛冰是安南王妃已成事实,秦鹤翀对自己又不冷不热,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不妨听听这位吴太医有何妙计。
吴太医仔细观察着罗月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为自己的一番话所心动,就趁热打铁,一个劲儿地怂恿:“罗小姐武功高强,胆大心细,想进葛州城完成游说的任务也很简单。穆宛冰就不同了,她什么也不会,还得王爷耗费三个顶尖侍卫去保护她。不过我听说,谭亦彪疑心甚重,诡计多端,谭府四周戒备森严,那三个侍卫根本没办法接近穆宛冰。”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罗月容厉声喝问。
“没什么,没什么。”吴太医不知为什么罗月容突然变了颜色,就赶紧敷衍着溜之大吉。临走时又说,“罗小姐,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要听呢,听到耳朵里就行了,不想听呢,就当没见过我这么一个人,告辞了。”
走在路上,吴太医着实捏了一把汗。这罗月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要是她对穆宛冰嫉妒得不是那么厉害,那自己就会被揭穿。
正紧张地的思忖着是不是先逃走以保住性命,只听得身后风声呼呼,罗月容早就施展轻功飞将过来,稳稳落在离自己一丈开外的地方。
罗月容转过头来:“吴太医,今天,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
吴太医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当即点头:“当然,今天我根本没见过什么罗将军。”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月容在吴太医走之后也走了。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虽然她不明白这吴太医究竟安的什么心,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给自己提供了一个除掉穆宛冰的重要信息。罗月容此时已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大义被丢到一边。而且,她并不认为穆宛冰的游说能够成功,即使成功,又有多大用处呢?自己一样可以凭借罗家军和多年的经验帮助秦鹤翀攻下葛州城。
月光下,罗月容徘徊在军营里,无法入睡。她的两个丫鬟来请了好几回,让她回帐篷休息,她都说睡不着,还让她们不要管自己。
秦鹤翀也睡不着,不过他是因为惦记着穆宛冰。秦鹤翀望着那轮残月,不知道穆宛冰此刻是否安全。
两个难以入眠的人终于相遇。
秦鹤翀看见罗月容满脸惆怅,觉得自己白天有些过分,就主动打招呼:“罗小姐怎么还不安歇?”
罗月容幽怨地凝视着他:“我睡不着。”
“还是早些休息吧,这葛州城易守难攻,恐怕我们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攻下,现在得养精蓄锐。”
“王妃不是去说服谭亦彪的母亲了吗?现在有消息没有?”
“还没有,不过听暗中保护的人说,冰儿很受谭老夫人喜爱,想来定能成功。”
“哦,”罗月容强笑着回答。
“冰儿冰雪聪明,遇事进退有度,虽然不懂得领兵打仗,却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提起自己的王妃来,秦鹤翀脸上的自豪显而易见。
“是啊,是这样。”罗月容心里很不自在,心想我在宁州跟你多少次并肩作战,屡建战功,也没见你夸我一句,甚至没有过多地注意我的存在。穆宛冰寸功未立,虽说她以身试毒,救了你一命,可我也为你挡过一箭,至少算是旗鼓相当,可是你如此偏袒穆宛冰,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秦鹤翀当然不知道罗月容在想什么,只看她情绪低落,就公事公办地抚慰道:“你也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劳累。”
说完就走了。
曾经在战场上受重伤都没吭一声的罗月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说老实话,原来她并没有想取穆宛冰而代之的想法,只想着能做秦鹤翀的一个侧妃也很不错,往后在安南王府,凭自己的容貌和能力,定能与穆宛冰平分秋色。可现在秦鹤翀对她毫无感觉,使她的自尊心和感情严重受挫。
罗月容悄悄擦干了眼泪,长叹一声,在心里默念,穆宛冰啊穆宛冰,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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