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穆宛冰的计划落空了,那个侍卫就当眼前没有穆宛冰这么一个人,拿起上次穆宛冰用完的空食盒,扭头走了,照例“咔嚓”一声锁上了大铁门。也许他认为,问题回答完了,就没事了,自然可以走了。
穆宛冰气得直跺脚,又开始对着石壁发牢骚:“又跑那么快!我真的很另类很恐龙很男人婆很吓人吗?好歹我也是王妃,竟敢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私自开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你们天胤王朝规定了就该这样对待一个王妃吗?好吧,我承认,我是被你们关起来了,失去了人身自由,可你们总不能剥夺我的话语权吧?我说我说我使劲儿说说说!看我说不死你……”
直到嘴角抽筋、口干舌燥、嗓音嘶哑,穆宛冰才结束了这一番没有主题没有思想没有任何意义的长篇大论。
其实,穆宛冰也不是真的对那个侍卫很生气,只是害怕不自己找些话来说,真的有一天能重见天日,变成一个哑巴或者傻子那就不好办了。
筋疲力尽的穆宛冰望着空空如也的四面石壁和一面石顶,绝望之情油然而生,知道这里没人,就很没形象地号啕大哭起来。
大概哭了半个小时,穆宛冰两红肿着、顶着一脸鼻涕眼泪抬起头来,随即“啊——”的一声惊叫,把她前面的侍卫下了一大跳。
“你没走?”穆宛冰很不满地问,因为自己最难看的形象被一个陌生的狗腿子看到了。
那个侍卫颤抖着双肩,好像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而又不被允许笑出来。
穆宛冰抹了一把脸:“喂!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那个侍卫显然没有一张利嘴,好半天才张口结舌地说:“你刚才大喊大叫,还哭得牙都露出来了,一点儿不像一位王妃。”
“那么你教教我,一位王妃应该是什么样子?王妃不能哭吗?”
侍卫搔搔头,虽然并不能搔到头皮,因为他的头上蒙着与脸罩一体的黑布:“那倒也不是,可是我见过的王妃,哪怕是五品官员的夫人,也没有像你这样哭的。”
穆宛冰很不以为然,那种压抑自己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紧接着,穆宛冰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侍卫笑了笑,并不回答。穆宛冰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很愚蠢,他呆在这里,当然是奉谭亦淳之命监视自己了。不过,这个石室隐蔽而牢固,穆宛冰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有必要这样监视吗?
于是穆宛冰有些伤感地说:“其实你不用监视我,你看我像能逃得出去的样子吗?”
侍卫没说话,也没有动。
穆宛冰着急道:“不是说好了你每天只给我来送一次饭吗?饭送到了,你也可以走了。怎么,难不成你的主子又给你下达了新的任务?”
侍卫吭吭吃吃了半天,才嗫嚅着说:“王妃不是要问我一百个问题吗?”
“啊?”
穆宛冰快要晕过去了。这么说,自己两次发牢骚都被他听到了。也难怪,自己那么达声音,这石室里回音又大,再说这侍卫肯定有内力,听不到才怪!穆宛冰后悔莫及。
“你干吗偷听我说话。”穆宛冰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地质问。
侍卫感觉这问题很好笑:“是王妃的话自己飘到我耳朵里的,我可没有偷听。”
“那么你现在干嘛还不走?我不准备问你一百个问题了。”说完,穆宛冰摆出一幅送客的架势。
侍卫呆立片刻,缓缓说:“既然王妃不欢迎,那我就走了。”
说完又是橐橐的脚步声和“咔嚓”的锁门声。
静下来了。
真的静下来了。
穆宛冰又觉得莫名的沮丧,因为没人跟她斗嘴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没有手表,没有闹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太阳,醒来的穆宛冰不知道几月几日,不知道几点几分,只能和静静的石壁对望。她不明白,谭亦淳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无聊之极,穆宛冰放声高歌,在开唱之前,还特意走到铁门边看了看,侍卫不再,于是,穆宛冰无伴奏个人演唱会正式开始。从《画心》到《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从《天路》到《我的祖国》,再从《日不落》到《九九艳阳天》,总之,想到什么唱什么。记不住歌词不要紧,因哽咽而走调了也不要紧,一支歌唱了一半又唱另一支歌,再回过来唱另一半更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还活着,还能唱歌。
唱着唱着,穆宛冰又一次号啕大哭,在哭得同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酷刑不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而是让这个人孤独,单调的、重复的、不紧不慢的孤独。以前听说有的犯人在监狱里自杀,不是因为伙食差,不是因为其他犯人打骂,更不是因为刑期太长出狱无望,而是因为孤独,无边无际无影无形却累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孤独。
侍卫又来了,默默站在涕泗滂沱的穆宛冰的身后,良久,等那嚎啕变成抽噎,他才静静地递过去一方手帕。
穆宛冰接过手帕狠狠擦掉了眼泪和鼻涕,突然诧异地一回头:“噢,上帝呀,怎么又是你?”
那侍卫接过湿漉漉的手帕,有些同情地说:“王妃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任何一个人呆在这里都会受不了的。”
穆宛冰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想来软的?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自己对于军务一窍不通,谭亦淳从自己这里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安南王大军军事储备的内幕。
可是那个侍卫好像并不关心安南王的军事内幕,而是又不知从哪儿拿出几本书递给穆宛冰:“王妃若是闷了,就看看书吧。”
穆宛冰惊喜地接过来,一本一本翻看着封面,一本诗词,一本笔记,一本传奇,竟然还有一本《诗经》。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书都是新崭崭的,不像是谁家的藏书。
“买的。”
“买的?”穆宛冰把书放在膝盖上,“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
“为什么?”
“没什么,几本书而已。”侍卫淡淡地说。
“你给我买书,谭亦淳知道吗?”穆宛冰试探着问。
“不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
“那你会因此而受到惩罚吗?”穆宛冰有些担心。
“放心吧,主人不会来这里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很忙。”
“很忙?对呀,他正忙着对付我的夫君呢。”穆宛冰耸了耸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穆宛冰说:“谢谢你送书来,这些书我留着慢慢看,你先回去吧。要是你在这里时间长了,谭亦淳会起疑心的。如果他再换一个人来给我送饭,我就不会有书看了。”
侍卫点点头,走了。
很快,穆宛冰把那些书都看了一遍,又看了第二遍,可是孤独还是驱之不尽挥之不散。其间,那个侍卫继续来给她送饭,每次都会主动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时辰。慢慢的,穆宛冰也大概知道,侍卫每次送饭来都是上午,于是,她就按照这个时间来制定一天的计划。吃早饭,看书,做操,吃午饭,午睡,做操,大声朗读,吃晚饭,睡觉。简单而枯燥。尤其是石室内的闷热潮湿,让穆宛冰难以忍受,不过她也安慰自己,幸亏不是冰冷而潮湿,否则自己盖的关节炎了。说到关节炎,穆宛冰想起了谭老夫人,那个瘦小的老妇人,也不知道她和那个最小的儿媳妇还有小孙子生活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她再见面。听说谭亦彪的老家在距京城以东两千里的地方,那么远,恐怕要再见面不太可能了。
侍卫又来送饭了,可是神情有些异样,穆宛冰有些奇怪,也是没话找话:“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侍卫只顾低头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也不答话,也没有主动告诉穆宛冰现在是什么时辰,一向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压抑。这让穆宛冰有些恐慌,猜想着是不是这侍卫接下来要告诉自己一个坏消息。如果谭亦淳真的要杀了自己,那就只有听天由命。
可是等了半天,侍卫也没说出任何消息。穆宛冰以为是谭亦淳要突然处死自己,不让这侍卫实现说出来,就鼓起勇气问道:“你没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没关系的,你尽管说吧,无论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坏到什么程度,我都能接受。”
侍卫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有些忧郁地看着穆宛冰。
穆宛冰不知他看着自己干什么,可能是因为自己形象不佳吧。因为没有镜子,没有足够的水来梳洗,穆宛冰心想自己现在一定是蓬头垢面的。可是,也用不着这样盯着自己看呀!
穆宛冰十分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就嚷嚷着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寂:“你给我的书我已经看了两遍了。”
侍卫终于开口:“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那我再去买几本?”
“那多不好意思,花你的钱。”穆宛冰在身上找了找,除了怀里藏着的那柄拦水竟如意,就只有腕上的一只副翡翠镯子了,就摘下来递给侍卫,“喏,这个给你,拜托你多替我买一些书回来。”
那侍卫连连后退,双手直摇:“万万不可啊王妃,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穆宛冰又进前一步把镯子递过去:“那我也不能让你花钱给我买书呀!拿着吧,就当是买书的钱和你的路费。”
侍卫不再推辞,把镯子接过来,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然后藏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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