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是天贶节又叫虫王节,对于在深宫里过着冷清生活的宫女、太监来说,今天这个日子是个欢乐的日子,是个节日。
这一天,上至皇族贵胄,下至平名百姓都要在彻彻底底地洗浴干净,还要取井水收藏以背日后造酱醋、浸瓜茄之用。若是家里有几本藏书的人,更要在这一日将所有的书拿出来晒一遍,皇廷的藏书阁外早已经布满了一地的书册,据说唯有这样才能防蛀虫咬噬书册。当一切都做完后,人们还要盘坐下来祈求上天让今后每一日都是晴日,毕竟民间盛传一句俗话,“六月六,晒龙衣,龙衣晒不干,连阴带晴四十五天。”
可是,在众人为这个节日忙碌的时候,后宫的阴云并没有因为节日的到来而散去,若是后宫里两位主子从不碰面,从不谈话,他们一干奴婢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一个喜庆的节日嘛?
因此所有人都盯着乾清宫和坤宁宫两位主子,心里揣着一个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能是‘晴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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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日“夜诱”已有七日,这七日皇上依旧没有出现在坤宁宫,连从前每日都会催促着请安的仁寿宫也没了消息。坤宁宫虽说是后宫唯一的一个正殿,却冷清无比,没了往日的光彩。众宫女、太监都私下议论纷纷,揣着是否圣意有所改变。
喜央等宫女也琢磨不透,偷偷地遣喜乐去养心殿打听,他原来伺候在皇上身边,在宫里和那些侍卫混的比较熟,相比她们这些不能多谈一句话的宫女,更容易得到消息。
喜乐气喘喘地带回的消息不单没能缓解她们的紧张,反而更为自家的主子捏了把冷汗。原来这几日皇上依旧政事繁忙,每日皆在养心殿歇息,可是随同荣华掌灯陪伴的,还有太皇太后一心力捧的郑金莲。
——看样子东西两宫空下来的宫室,马上就会搬入新的主子了。
喜央、轻尘等人担忧不已,反观张沐却是毫不在意,平日里除了到仁寿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回到坤宁宫,或抚琴画画,或翻阅书册,或煮茶品茗,与往常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若说唯一改变的就是不再与喜央打打闹闹,每日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从不奔跑。
可是,当宫女太监们纷纷揣测皇后失去了皇帝的恩宠时,一道赏赐的圣旨却打破了他们的推测。
“娘娘,皇上居然赏赐这么多宝贝”喜央抚摸着红木托盘上放着的浅金色的蔷薇绣披,语带羡慕地说“看他们谁还敢说娘娘不受宠,奴婢听说仁寿宫送的东西和咱们这差多了,只是虫王节皇上就下这么多心思,娘娘,依奴婢看您的地位仍旧没变,那什么郑金莲听得没听说皇上送她东西。”
张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眼前二十人手中的托盘,众人左右两侧站立,左侧是金钗珠宝,右侧则是沾金箔的宣纸,精心雕刻的墨锭,还有六安松萝、天池茶叶,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接着,她从七寸紫檀木茶几上拿起赏赐的礼单,青葱的指头随意地上头点了点。
“轻尘,你点算点算,将那二十三副金镶玉首饰挑出来,特别要将金镶玉凤顶珠宝首饰一付,金箔孔雀牡丹首饰一副,翠博山累丝佛塔首饰一副,金大珠八仙首饰一副这四副放在最外头”见轻尘依她的要求挑好并放在了红绸盖着的檀木托盘上,张沐淡淡地摆摆手“把挑出来的都送到仁寿宫去,说是皇上的意思,不要说是本宫的意思。”
“可是?”喜央不懂,明明是皇上赏赐的怎么送给太皇太后,而且还不能以娘娘自己的名义送“娘娘,不会太可惜了吗?”
“还有,喜央,你挑一份金镶玉珠宝蟾给郑金莲,至于其它的只需留下茶叶、宣纸和墨锭,多余的分给所有的宫女太监们,毕竟,今日是个节日,要好好高兴,高兴。”
张沐整理着腰间的玉带和绶,推了头上反复重叠的桃心髻,扁圆的发髻用金银丝或者翠绿的青玉挽结在一旁,突出了女子玉颈完美的曲线。喜乐正站在背后摆弄着她身上的衣服。立在一人高的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头戴金龙装饰的头冠,身上穿着红色鞠衣,外头罩着金云霞龙纹的深青霞帔,一串串珍珠在边缘哔哔叭叭的作响,张沐很是迷茫,她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在恢复21世纪记忆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觉不能对朱佑樘动心;在对朱佑樘动心后,她告诉自己也告诉他,后宫决不能纳入别的女子,甚至下了通牒若是有“第三者”插入,她决不罢休——可是如今当有苗头显示有别的女子插入,她似乎又在躲避,不断地告诉自己宫里的传言是假的,却又害怕真相被戳穿而不敢去核实。
她是无惧无怕的容沐,是那个看见男朋友和好友亲吻一下就不容置喙分手的容沐,是那个宁愿孤独成为校园“圣女”也不愿意与劈腿男友重归就好的容沐,如今,她是怎么了?怎么了?
“娘娘,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喜乐最后确认一番,整理了她的水晶串珠耳坠,“娘娘今天出场定能惊艳四方,让皇上大吃一惊。”
张沐听到这话,淡淡一笑“好,走吧,若是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等本宫,又要挨一顿斥责了。”后宫群芳汇集,想要出头的女子宛若湖中的水珠,明明知道只能是沧海一栗,却还争着抢着争脸,她素来鄙夷这样的行径,如今,却是不得不跟风效仿,甚至在不得已时要出招夺宠。
若朱佑樘只是个平凡男子该有多好…可若真是如此,会是她一人的幸事,和全天下人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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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携着喜乐步出坤宁宫,走上了朱红色华盖宝塔金龙纹饰的步辇,行到御花园后,因其道路较为窄小,四人无法同行,但花园距离太液池还有段距离,皇后的礼服行头过重,张沐根本无法步行,便临时在花园入口处换上了辂辇,好一番折腾才到了太液湖旁。
当张沐到达湖畔时,眼前遍是一副荷花夏日图,粉荷含着花蕊,白荷在微风中抖着美丽的花骨儿,大片大片的荷叶在碧水中飘荡,划出一道道可爱的波纹,湖旁铺着长长的檀木桌,桌上铺着的锦纱沿边绣有金线,每根金线上都串上一颗光泽诱人的珍珠,纱轻薄扑在桌上,宛若仙子掉落人间的长帕,美得让人几欲沉醉。
鱼贯而入的宫女将佳肴依顺序摆在纱布上,烧鹅烧鸭、烧猪肉、冷片羊尾、爆炒牛肚、猪灌肠、大小套肠、带油腰子、羊双肠、猪膂肉、脆团了、烧笋鹅鸡、煠鱼、柳蒸煎鱼、煠铁脚雀、卤煮鹌鹑、米烂汤、八宝攒汤…每一样都小巧玲珑地放在不到半寸见方的青瓷盘上,瓷盘两侧皆撒上金箔,在阳光照耀下亮莹莹地泛着微光。
“娘娘,您到了”荣华走来迎接,“皇上还在养心殿议事,担心娘娘等得心急特意让奴才来转告,若是您和太皇太后到了就先开席,皇上待会就来。”
张沐点点头,搭着荣华的手坐在东侧的坐位上,湖里两只水鸭子在窃窃私语,它们的相互缠颈的影子落在粼粼波光中,令人煞是羡慕。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看着眼前的景物,张沐倚在椅上轻叹,如今想想,只羡鸳鸯是人士间一首最悲哀的诗…鸳鸯本就是虚幻的东西,都是假象,不由人们支配,比起现实的生活,人们的幻想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荒谬!可是人们却偏要说“愿意与你做一对鸳鸯,终日缠绵”——好像幻境真的能实现一样!
“娘娘,太皇太后来了,正在前面。”喜央见张沐神情迷离,心知主子还在为皇上的事心烦,见远处花影重重后周氏正走来,连忙出言提醒。
张沐顺着喜乐说的方向看去,一身朱红色的外襟在十几米开外很是扎眼,虽看不见样子但还是看得出那人的气势,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左侧扶着周氏的应该是王太后,她也是红色的外衫,但外头罩上了乌纱,刻意削减了自身的光芒,发髻也是平常所见的坠马髻,只是将头发朝上高高卷起,挽成一个大髻,垂于脑后,步行时也是小心翼翼,刻意走慢太皇太后一步。
“喜乐,旁边那位粉衣女子是?”张沐疑惑地指了指周氏右侧的女子,那女孩很是面熟。只见她头发只是用普通的白玉随意的扎起,并未戴任何的发簪,在一干“包包头”中显得很是清秀,身上桃色对襟,下裳是浅白色的长裙,似乎镶有金边,远远望去很是夺目,但又彰显淡雅,裙摆随风摆动色泽宛如月华。
“娘娘,她是…”
喜乐正要回答,谁知三人已经走到张沐眼前。张沐赶忙走下椅子,冲面前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二人施礼,待她站起身,那黄衣女子也冲她施了个宫礼。
“奴婢金莲给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沐一愣,鼻尖清晰的白兰花香味提醒了她,原来面前这个柔弱的宛若风吹就倒的女子,就是如今后宫八卦中风头正盛的郑金莲。
可是,周氏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将她打蒙。
“金莲,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自称奴婢了,莫忘,皇上答应要册封你为贵人,以后见着皇后娘娘自称为妾身就可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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