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小的时候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害怕的事情却越发的多起来，千言万语都宁愿埋藏在梦里。那些我心中的疑问……
完颜亶的眼神有些涣散，许是喝多了吧，微笑着望向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德妃唤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到，直到喜公公又斟了酒递到他的面前，他才微微低了低头。一低头，也恰巧撞上了我的目光。
我慌忙转过头去，那尔菁这时正推了酒壶到我面前，“平日不让你喝的时候你偏要喝，今儿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兴头儿上你却一口也不喝。”
我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想给自己个机会嘛，过去都是你们看我变，今儿我也得看看你们变啊。”
话音刚落，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可偏偏又个例外的，“变什么？”哈席里咽下口中的酒，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着。然后，又是一阵哄笑，却每人回答她的问题。
“在笑些什么？”褒哥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一手搭在我的肩头，一手将一盘桂花糕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笑着回头，“还不是在笑四嫂。你怎么过来了？”说着，我瞄了瞄褒哥哥原本坐的那桌，沈王和原王似是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越发有些面红耳赤的趋势。
“这还用问，葛王定是看你把这整盘儿的桂花糕都吃了，这不又给你端了一盘儿来。”雅哈苏郡主在一旁掩唇笑道。
我愣了愣，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真的呢，不知不觉中我竟吃了一整盘儿的桂花糕。耸了耸肩，我拉住褒哥哥搭在我肩头的那只手，挑着眉毛耀武扬威似的对她们说道：“羡慕吗？嫉妒吗？回家偷着哭去吧！”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便又传进了耳中。才笑了一会儿，哈席里就皱起了眉头，来回的打量着我和褒哥哥，哀怨的说道：“若是你四哥能赶上葛王的一半儿，我这辈子也就无欲无求了！”
褒哥哥淡淡一笑，随即叫住了名小太监添了凳子坐到了我身侧。
“呀，四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这辈子居然还会无欲无求？”那尔菁突然无比惊讶的看向哈席里。
哈席里拧了拧身子，“我怎么就不能无欲无求了？”一副要打仗的架势。
“扑哧”一笑，我连忙解释道：“四嫂，那尔菁是在说‘无欲无求’这个成语。”
哈席里一愣，继而“哦”了一声，“还不是你四哥，说是明媚将来也得知书达礼，不求像你一样能写写词作作诗，最起码也要多认识些字才行。我一听，也对啊，我女儿怎么也不能比赛色的儿子差啊。”
“所以呢？”那尔菁皱着眉问道。
“所以我就从容睿的汉文师傅那儿借了本成语册子来教明媚呀。”哈席里得意的说道：“师傅说了，容睿现在就在背这个。”
“好妹妹，明媚才多大，她能学得懂吗？”雅哈苏郡主惊讶的问着。
“我看这主意不错，就算明媚不懂，让四姐自个儿学了不也挺好。”那尔菁接过话茬说着。
“时常给明媚念叨着些也是好的。”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曾听人家说过的，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能听到大人们谈话了，潜移默化的总会影响些什么。”
“那我回去得好好问问娘，她当年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天天跟人诗啊词啊来着。”哈席里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侧头看向褒哥哥，忍不住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们坐在这儿很无聊吧，你不用陪我的。”
褒哥哥温柔的笑了笑，低声在我耳边问道：“你是在赶我走？”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戏谑。
我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说悄悄话回家说去，这不存心让我们闹眼呢嘛。”
“就是，这满楼的人也没见谁像你们两个。”
“……”
我和褒哥哥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把那些话全部过滤掉，然后旁若无人的继续你一句我一句起来。
“我知道，你哪里是特地来陪我，你是躲着是非呢吧。”说着，我又瞄了一眼眉头紧锁一脸怒容的沈王。
“就知道瞒不过你。”褒哥哥淡淡一笑。
“天天在朝堂上吵吵也就算了，如今过个节也不让人安生，他们也太想不开了。”我歪着头笑道：“还是褒哥哥好，比他们懂得善待自己。”
褒哥哥皱了皱眉毛，然后轻声的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眸中，三分无奈七分宠爱。
……
不一会儿，奏乐声戛然而止，跳舞的美人儿们也都退了下去，原本沸沸扬扬的五云楼一下子静了下来，就连方才还拍桌子瞪眼睛的沈王和原王也停止了争吵。
大家都在诧异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见一抹娉婷的身影走于月影之下，缓缓站到了两名小太监刚刚摆放好的古琴边。先是对着正前方的皇上皇后施了宫礼，然后轻身落座，抚裙揽袖，指腕轻提，然后，高山流水般的琴声潺潺涌出，趁着皎洁的月，分外悠扬动听。
“二嫂？”哈席里惊讶的低声说道。
“就说你没心没肺你自己还不承认，我前些日子就跟你说过了，今晚二嫂要给皇上皇后献曲。”那尔菁小声说着。
一直都知道徒单倾叶擅长琴棋，今晚倒还真的是头一回见识了。不是一个“好”字能够形容的，技术上比起柳依依来虽然不及，可抚琴，本就更加注重其心境，心境不同罢了，和技艺无关。
说不出的，那悠扬婉转的琴声中，竟好似蕴藏着浩瀚星河般，可以原谅一切，摆脱一切，忘记一切的力量。
一曲弹罢，徒单倾叶悠然起身，优雅的身姿、完美的笑容，向着前方福了福身。
满楼的寂静，大家都与我一样，在回味着那莫名的感动吧。突然，一串响亮的掌声打破了这份安静，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声称赞。许是只有我注意到了，那第一记掌声，来自独坐在角落的萨银。
我侧头看着萨银绝美的侧脸，心中又是一阵疑问。不好奇都不行，每年的这一天，他都古怪的让我以为我根本就不认得他。回想起来，皇统二年的这天他就是如此，把自己丢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丢了魂儿似的一脸茫然。皇统三年的这天，他身在大牢，想必也是这般神情吧。皇统四年的这天，我和他躲在沁园，明明安静得连星星都会觉得寂寞，可他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里整天没有出来见人。如今，皇统五年的八月十五，他又弄丢了魂魄，只是到底为什么，我不是没有提及过，可他从未回答过我。
正想着，徒单大哥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你也是来送桂花糕的？”那尔菁斜着眼看向徒单大哥。
大家纷纷笑着招呼人来又添了凳子，徒单大哥显然不明所以，也不追问，挨着那尔菁便坐了下来。
“我倒真想看看，今晚咱们这张桌子还能再招来几个。”雅哈苏郡主打趣的说着。
我顺手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逐一看去，“恩，还差了唐括大哥、萨尔图、二哥、四哥……”
“你四哥？”哈席里怪腔怪调的说着，“他才不可能来凑热闹呢，我最近算是发现了，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五十步，不，一百步以内，想看到他都难。”
“四姐，你发现的也太晚了点儿。”那尔菁不依不饶的说着。
说说笑笑，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的功夫已到了亥时。完颜亶最后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拉着六姐的手离开了五云楼。想必，今晚是要在碧霄宫就寝了吧。
看着完颜亶和六姐的背影，裴满皇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尴尬，仍旧像最初见到她时的那副样子，精致的眉眼，毫无瑕疵的妆容，出尘的气质，还有，招牌式的微笑。可是，自个儿的心自个儿疼，就算她爱着的那个人是萨银，可自己的丈夫当着满朝亲贵的面儿带着别的妃子离席，就算碍于面子，她也会难过的吧。
完颜亶一走，大家也都坐不住板凳了，陆续给皇后请了安出宫回府。我本想叫上萨银一起走的，可一转头的功夫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算了，晚些对他说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我也没考虑到如何开口，更何况，他今晚的心情貌似也不适合听到我的喜讯。
同褒哥哥一起跟众人道了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便被皇后叫停了脚步。我和褒哥哥一同诧异着回过身去，只见裴满皇后亲自走到我们面前，抬了抬手臂，便有一名小宫女拿着个小匣子低头递到了我面前。
“这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交给本宫的，说是今后时机合适了一定要交到妍哥手中。”她含笑着说道，从那笑容中，似乎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我疑问着将那小匣子接到手中，还没等我问出口这是什么东西，她便又开了口，“别小看了这块石头，太皇太后可说这是神石呢。”
石头？太皇太后给我留块石头做什么？
我皱了皱眉打开了那小匣子，然后，我彻底的呆住了，这哪里是块石头，不不不，其实它真的是块石头。只是，这，这是碧玺啊！这个时代，太皇太后她，竟然会有碧玺！
“你刚刚有了喜，最容易夜里发梦的，太皇太后嘱咐过，晚上就寝时就把它放在枕边。”她淡淡的说着，笑容仍在，但语调却像在叙述着陈词。
此时此刻，五云楼内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本就安静了太多，她的话，但凡长了耳朵的人都该听得到了吧。
身旁的褒哥哥身子明显一颤，然后连忙拉住我的胳膊一脸惊喜的问道：“你有喜了？”
我尴尬的扫了圈儿四周，抿紧了双唇不知怎样开口。
“妍哥！妍哥！真的吗？”哈席里腾的窜到了我身旁，惊讶的看着我。就连不远处的那尔菁和徒单大哥都连忙走了过来。
“好了，太皇太后交代本宫的事也做完了。本宫也累了，你们继续吧。”说着，裴满皇后便转了身，在宫女的搀扶下拖着裙摆向外走去。
众人连忙俯身行宫礼，我也浅浅的福了福身，可还没等站稳，便被褒哥哥一把揽进了怀中。
“真的吗？真的吗？”不顾众人的眼光，他紧紧的抱着我，在我耳边问道。
“你倒是说话啊，真的有喜了？”哈席里急得直跺脚。
我用手抵着褒哥哥的双肩，“褒哥哥，你，你轻点儿，我快喘不过起来了！”
他一愣，连忙松开了手臂，顺势拉住我的臂弯。
“都这会儿功夫了你倒矫情上了，我们可是一帮人等着你点头呢。”那尔菁笑着说道。
“我……”我低了低头，轻咬着下唇不敢目视褒哥哥的期待的双眸。“我，下午去六姐宫里的时候，恰巧有御医去给道济巡脉，六姐说……说我脸色不太好，偏要御医给我号脉看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是真的了？”哈席里没等我说完话便急急问道。
我僵着脖颈，抬眼看了看褒哥哥，他眼中的那抹惊讶和喜悦岂是“挥之不去”四个四能形容。轻轻点了点头，我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本想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对褒哥哥说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地方。
褒哥哥握着我臂弯的双手又是一震，我仍旧不敢睁眼，听着那尔菁在一旁说道：“我说你今晚怎么一口酒都没喝，敢情是这么回事儿，怎么不早说？”
“就是啊，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想一直瞒着不成？几个月了？日子久了你想瞒也瞒不过呢！”
“我……”话还没说出口，只感到鼻尖一丝温热的触感滑过，是褒哥哥的那个动作，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动作。
是啊，我在难为情些什么呢，本就该高兴的事情，早晚要让大家都知道的。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对上褒哥哥的目光，“御医说，就快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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