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蹊跷,李真人说这不过是一场梦,但回想起来,他老人家不也是用了何医师的方法将我催眠了吗?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的,两眼一黑,思绪一沉,就到了这里,前世的前世……
这一次,心境平和了太多。即便看到镜中的徐惠有着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庞,即便发现徐惠的掌心有一颗熟悉的红痣。
我为什么要来?真的像萨银所说?看看自己种下了什么因果?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富丽堂皇夜夜笙歌的太极宫,虽是黑暗之中充满了期待,却也有着更多的沉默和无奈。没想到,妍哥的前世,我前世的前世,竟是一名小才人。在上京的时候亲眼看着六姐的艰辛窘迫,而现在,竟换做了自己。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在这深宫之中的女子,怕都是如此的心境吧。
一夜无梦,只是,在夜凉如水的朦胧中,心中惦念的,仍旧是褒哥哥。我开始后悔,后悔听了萨银的怂恿,鬼迷心窍的探索曾经的曾经。希望李真人快些叫醒被催眠了的我,让我回到那个有褒哥哥在的地方,即便是等待,也好过隔世。
……
第二日一大早,还未等我梳妆,昨日的那个女子便来了我房里。“惠惠。”她拉起我的手说道:“刚才听几个宫女说,晚膳后东宫有拔河戏,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那女子摇着我的手臂,脸上带着笑意。
“东宫是可以随便进的吗?”我疑问,但心中却是好奇。她是我“梦”中见到的第一个人,难免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女子扬起嘴角,胸有成竹的说:“那还不容易。”眼神皎洁。
这时,春晓挪着小碎步进了门,看到那女子,先是一脸惊异,随后便恭恭敬敬的作揖,口中脆声说着,“武才人。”
武才人?我转眼看了看站在我身边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好似涌着泂泂滚动的喷泉。若是没猜错,这女子,便会是那大名鼎鼎的一代女皇,武则天。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春晓说我是贞观十一年三月入宫,如今已有一年多了。这时的武则天,不恰巧还是才人一名?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暂且不说她的作为是否得到认同,单单是她的功绩,便是无可替代、昭昭于世。
“惠惠,在想什么呢?”
我一愣,转而笑着答道:“我在想,我还没有梳妆呢。”
她浅浅一笑,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梳子,竟帮我梳起头来。我木讷的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映着的她的身影,心中惊叹。
她的手,轻柔却不失力道的将我的长发挽起,细致娴熟,毫无瑕疵。“过去在家的时候,最爱帮我娘梳头了,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她说着,脸上有一丝悲伤闪过。
我静静的看着,如此活泼却细腻的女子,真叫人怜爱。
整理了妆容,我在众多的锦衫华服之中选了套淡雅长裙穿在身上。她拉着我的手,兴奋的描述着拔河戏是多么多么的有趣。
我无奈的看着她,说道:“好吧好吧,陪你去就是了。”
“真的?我就知道惠惠最好了。”说着,她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拥抱,让我受宠若惊,毕竟那是未来的女皇武则天呀。
但是这拥抱,更让我想起了绾绾。
傍晚的时候,找个借口打发了春晓,她便拉着我出了静心馆,在穿梭不息的太监宫女中躲躲藏藏,有些刺激,比起和巴海奇那一路北上时的心情别有一番滋味。
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堵矮墙下。她看了看我,小声在我耳边说:“能翻过去吗?”
这墙虽矮,却也有一人多高,当然,这自是难不倒我杨千落。在现代多多少少也拍过几部打戏,一来二去的也锻炼了身手,翻个墙不在话下。
我自信的看了看她,一个侧翻,便跳上了墙。
她目瞪口呆的说:“惠惠,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这才反映过来自己的失态,这徐惠虽不是柔弱不堪的女子,但也不可能轻易跳上墙的吧。“过去练过些功夫而已,不要告诉别人哦。”我轻声对她说着。她狠狠的点了点头,随后也轻巧的爬上了墙。相传武则天尚武,今日一看,想必是有些道理的。
翻过了墙,我们已身处东宫。远处传来了阵阵的歌谣声,好不热闹的样子。
她眼前一亮,脸上藏匿不住的好奇。“一定是拔河戏开始了。”说着便拉着我寻声跑了起来。说实话,我也想看看这唐代的拔河戏,饱饱眼福。
随着声音的渐渐响亮,前方依稀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排人影。加快了步伐,我拽了长裙跟上去。
一根几十丈长的大麻绳,两头分系着数百条小绳子。数百人分成两队,中间立着一面大旗。周围的观众擂鼓呐喊人声鼎沸,场面热闹非凡。以前在学校也曾参加过拔河比赛,但如今和这比较起来,简直就像是过家家。
我们躲在不远的一处水池边,被眼前的情景感染。突然,她起身向前挪动了几步,我匆匆跟上去。“不要再向前了,被人发现就惨了。”我紧张的说。
“没关系的。”她好似没有在意我说的是什么,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人群,笑意正浓。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着这武则天怎么会这么麻烦。
一个不经意,她竟又向前了数步,我急忙跑过去把她拉了回来,低声说道:“不要命了你,站那么明显。”
“惠惠,你看他们哪边会赢。”她根本没听我说什么嘛。
我无语了。
震耳欲聋的鼓声不断的响起,抬眼一看,竟是比赛有了结果,呐喊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武才人兴奋的跳了起来不住的拍手。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气冲冲的说:“你再这么胡闹,我以后不陪你出来玩了。”
“好嘛好嘛,下次不会了。”她讨好的笑着。
我已经无奈到了极限,刚想劝她随我回去,她竟又开了口:“惠惠,听说这东宫的崇文馆中有好多的藏书,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
我一阵叹气,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萨银更事儿精的种子,若让她去了现代,八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奇心害死猫,她怎么就理解不上去呢,虽然我也同样好奇的说。
还没等我发表意见,她已抓着我手朝着东宫深处走去。我在后面咬牙切齿,却不好发作。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来都来了,也不好自己回去不是,谁让她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迁就她一下下也没关系。
转了好几圈,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同样的亭子已在我的眼中出现的N次,却依旧没有看到“崇文馆”的牌匾。
“你到底知不知道崇文馆在哪里呀?”我忍不住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来东宫。”她无辜的说。
我汗颜。
“好嘛惠惠,咱们再找一圈,找不到的话就回去。”她说。
继续无奈的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我的心中,默念着千万别让她找到崇文馆,否则还不知将会发生怎样的状况。可惜,世间的事情往往都不会随着自己的心意去进行。最终,我们还是偷偷潜进了崇文馆的大门。
馆内寂静无声,我们放轻了脚步前进着。她随手拿起了一个烛台,将它点燃。穿过正殿,进了内阁,一个大型的皇家图书馆便展现在了眼前。纸香墨香扑鼻而来,闻着让人陶醉。
我虽是对书不感冒,但面前成千上万的书册推挤在一起,还是让我欣喜万分。
武才人两眼闪着金光,兴奋得翻阅起来。我漫步在书海之中,感受着博大精深的中华遗产的魅力,忍不住感叹。若是褒哥哥看到了这壮观的场景,也会和我同样惊叹的吧。
褒哥哥的书房也是透着一股好闻的墨香味儿,藏书众多册册经典。还有哈席里,书房这种地方,她一进去便会头疼。
我正想着,武才人拿着一卷画纸轻轻走近了我,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看什么呢?”我好奇的问。
她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的画摊在了我的面前。透过烛光,我看向画卷。那画中的人,分明就是镜中的我,那眉那眼,刻画的如此传神。再细细的看了看画卷,左下角分明的写着:长孙皇后。
这画中人是长孙皇后?
怎么可能?
“惠惠,这长孙皇后和你长的真像。”她开口说。
我接过画卷,睁大了眼再次细看,惊讶之色犹在。
回到静心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曾看过些野史,说是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身边有位妃子的德智才情像极了长孙皇后,因而才让痛失爱妻的李世民对她另眼相待,不会是徐惠吧?才情相像的话,总不会相貌也相同吧!
过去我对那些不着边际的野史嗤之以鼻,连第二眼都不愿再看,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悔,早知到自己的某一世会身处贞观年间,就该管它正史野史通通记在心里。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谣传,便定不是空穴来风。
长孙皇后吗?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长孙皇后的那首《春游曲》。不知是有着怎样的才情,才做出了这么美的诗篇。我虽是喜爱诗词,却也没有那般心境。
笑看世间痴人万千,白首同眷实得难见。
就连我这个历史课睡着上的文盲都晓得,那唐太宗和长孙皇后,也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从他和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定亲开始,到他和她荣辱与共的在玄武门赢得了整个天下。如此的感情,自古以来,有多少帝王曾与结发之妻共同经历?
长孙皇后贞观十年六月去世,十一月埋葬于昭陵。太宗经常想念皇后,不能自已,于是在宫苑之内修建一个多层塔楼,为的是便于自己经常登临,瞭望昭陵。如此的深情,从古至今,又有多少帝王可以做到呢?
这次的东宫之行,让我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心又多了几分疑问。
不过,李真人对我说过,一切自由定数,而萨银也对我说过,神会保佑我。那么,随遇而安吧。
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谁叫我抵挡不住萨银的招牌式蛊惑,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李真人。现在,后悔都晚了。
……
一整天都不见武才人来找我,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事情好。在静心馆里逛了逛,却不知该去哪里。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很独立的,没想到,竟这么需要找个人来依赖。在现代的时候依赖绾绾,在过去依赖褒哥哥,而如今,未来的女皇陛下就是我的稻草。
虽然我和武才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在她身上,我总能感到亲切。也不知是她的性格还是她对我的态度,总之,让我忍不住的想靠近她。
用过晚膳后,我看着正收拾碗筷的春晓,忍不住开了口。
“怎么一整天都没见武才人?”
春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听说武才人被王公公带去甘露殿了。”
“王公公?”我疑问。
“是呀,王公公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呢。”春晓答道。
我心中一紧,又是大红人,和完颜亶身边的喜公公差不多吧?听说,这甘露殿不正是皇上的寝宫和书房?
“想必是皇上召见吧。”我自顾自的说。
春晓收好碗筷,笑着开口说道:“才人一向不在意这些的,今儿怎么关心起来了。”
我看了看春晓,不知该如何回答。春晓见我脸色不对,急忙跪了下去,低头说道:“奴婢口无遮拦,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全身瑟瑟发抖。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扶起了跪在面前的春晓。“春晓,我说过的,在我这儿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春晓低头不敢看我,唯唯诺诺的说:“是,奴婢知道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孩子还是没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拉过她的手,笑着说:“你不知道。”
春晓浑身一颤,我继续说:“以后不要奴婢奴婢的,我没有把你当做奴婢来看待,明白了吗?”
春晓眼神诧异,抖了抖嘴唇。
“我是说,如果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好。”我依旧笑着看她。
“那怎么可以呢,徐才人是主子,春晓是奴才。”说完便又跪了下去。
我崩溃了,看来那些在古代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让她摒弃的。我总是试图争取着些什么,对奇那,对苏露儿,对六姐那里的宫女们,但结果……
无奈的扶起她,“好吧好吧,随你怎样想了。”话音一落,便看到春晓紧张的脸,慢慢的缓和。
“春晓,做奴婢的,是不是要听主子的话呢?”我问。
“回徐才人话,那是自然。”春晓答道。
“那好,我命令你,以后在我这里,不许你再奴婢来奴婢去的。还有,同我说话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春晓面露为难之色。看着这个左右为难的小宫女,我实在不忍心再同她执拗,只得叹了口气,让她下去。
关了门,我倒在床上无聊的翻来覆去,闷死了。若是每天都吃饱了睡,睡醒了吃,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好,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李真人说,他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叫醒我,但我忘记问了,那边一个时辰,在这里究竟是多久呀。
一股脑翻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出了内寝进了外厅,开了房门,大步迈了出去。趁着春晓不在,自己走走也好,白天有她跟着,浑身不自在。
深吸一口气,出了静心馆的大门。天色虽暗,但宫内却灯火通明,提着灯笼的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池塘,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静心馆的踪影。
波光粼粼的水中,有团明亮的圆月,一阵风过,月亮跟着风儿颤动。放眼看去,对岸的花团锦簇中,一座精美的亭子立在池子边。亭子里没有点灯,却能依稀的看到两个人影在亭中一动不动。
我好奇的穿过了水池之中的小拱桥,缓缓走近了那亭子。
月光下一个衣着飘逸的女子侧坐在亭中,单手托腮,扶着亭子的围杆,好似在看着水中的月影。她身后,一名宫女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儿。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好美的画面。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却没有被黑夜掩埋。
心,好似被柔软的牵动,这场景,好熟悉……
“惠惠?”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是武才人向我这边缓缓走来。再看那亭中,女子已闻声看了过来,我对她浅浅一笑,便转身迎向了武才人。
“惠惠,怎么在这里遇见你了?”她笑得格外妩媚。
“出来走走而已,呆在房里闷得快透不过气了。”我浅笑。她拉过我的手,看了眼亭中的女子,随即便转眼对我说:“走,回去给你讲讲今儿的趣事。”我笑着点头。
原来,果真是皇上召见了她,还得了个御赐的名字:媚娘。
“那以后我就叫你媚娘好了,看来,媚娘就快飞黄腾达了。”我淡淡的笑着对她说。明知道结局,却还假惺惺的说着这样的话,我怎么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是因为从春晓口中得知徐惠是个恬静而又与世无争的人?
若是褒哥哥在,若是没有皇统三年的那些事情,该多好。我不喜欢徐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说不出为什么,那个张牙舞爪的妍哥,到了这里就变了脾性,我竟然控制不了。
话音刚落,却见她眼神游离,目光暗淡下来。
“这皇上长的什么样子啊?快跟我细说说。”我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哪里敢细看皇上长的什么样子。”她笑了起来。
“哦?”我疑问。
“不过呀,我倒是偷偷的看了一眼。”她小声对我说,眼角笑意正浓。
我好奇的看着她,说道:“皇上想必自然是英俊威武,气度非凡。”
“恩,虽是只看了一眼,也叫人过目不忘。”她淡淡的说。
突然想起了刚才池边亭中的女子,不禁问道:“媚娘可曾看到刚才亭中的那女子?”
“你是说齐王妃?”她侧过头来。
“那是齐王妃?”我惊异。
“恩,是我的一位远房姨娘。”
原来,《旧唐史》记载的果然不假。那女子,便是齐王李元吉的妻子,齐王妃。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即位,便纳了齐王妃进宫。
有野史传,李世民对齐王妃百般宠爱。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便一直想封齐王妃为皇后,也不知这说法是真是假。但不论是真是假,那齐王妃杨氏最终还是没成为皇后,想必这野史也是胡乱编纂的吧。
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些现代有关李世民的电视剧,里面总是将大杨妃和齐王妃的背景合二为一吸引观众的眼球,还不忘体现下这编造出来的杨妃角色是李世民一生最爱的女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谁让那李世民后宫姓杨的妃子N多呢,这都成了后人的饭后谈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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