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海告诉我,萨银死的时候,是笑着的。他为什么会笑?我多想知道,可我竟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天走出稽古殿,完颜亮在我身后轻声的说道:“妍哥,身在这个位置,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我没有回头,更没有想到,那竟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
褒哥哥出任西京留守,就在萨银入土的第二天。天空飘着雪花儿,扬扬洒洒。我又一次离开了上京,同样不曾想到,这一次的离开,我再也没有回来。
……
大金皇帝完颜亮,册皇后、立太子、改年号、迁都城。从天德到贞元,又从贞元到正隆,六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却带不走我心底里的伤痛。
奇那早在我们到达西京的第二年便嫁给了巴海,而张书瑶,却在贞元年间离世了。如今,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举手投足间都能发觉出自己的改变,不再骄躁,不再任性,虽是偶尔还会没大没校
世人都说,年近三十,正是女人最为成熟和美丽的时候。我也乐得听到这样的话,在这远离是非的地方,能够与褒哥哥相守终生,是我莫大的福气。
岂料,病来如山倒……
正隆元年的中秋,异常的萧索而美丽。我已有整月不曾外出走动了,每日汤药作陪,每夜辗转反侧。我不知道自己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只感到越发的无力和疲惫,恍恍惚惚的,总是似梦似醒。
褒哥哥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我,一如既往的深情和温柔。
我说:“褒哥哥,如果有一天,我闭上眼睛就不会再醒来了,你千万不要难过,我一定是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远远的看着你,看着孩子们,看着你们幸福快乐,我才能安心。”
他说:“傻瓜,我说过的,这辈子要和你生死与共……”
我说:“究竟是我傻还是你傻?倘若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允恭他们?”
他说:“好,那你每天都要醒来,我发誓,阳光和我,还有孩子们,都在你的身边……”
我笑着点头,但是我知道,我的日子该是不多了。
中秋节的第二天,中都来人,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福泽,更没有想到,他竟是带着两名御医前来。
仍是束手无策吧?不然,为什么偏要背着我窃窃私语,为什么偏要对着我强颜欢笑。
“妍哥,皇上说,最好的御医和药品都在宫中,不如你听我的话,跟我回中都养病吧。”
“四哥,我不想进宫……”
“那就不进宫,我们就在府里不进宫。”
“我,不想回去……”
“你是放心不下乌禄和孩子?”
“恩。”
“早些把身子养好才能早些回来和乌禄团聚,这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可是……”
“我都已经和乌禄商量过了,我先带你回中都,然后向皇上请求把乌禄调回,若是不行,大年的时候他也可以带着孩子回去看你。”
“四哥……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医不好的……”
“瞎说什么!明天我们就起程,你再胡思乱想我可要生气了1
……
离开西京,也好吧。与其让褒哥哥看着我一天天憔悴下去为我伤心难过,不如,在我还可以笑得灿烂的时候,留给他和孩子更多的美好。
空荡荡的月光铺了一室的寂然,我靠在褒哥哥的怀中,没完没了的嘱咐着我能想到的所有。这一夜,过得飞快,我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
车轮,缓缓的滚动,褒哥哥和孩子们站在留守府门口,让我忍不住久久的回望。望向褒哥哥的目光,我努力的笑着,可是褒哥哥,这一次,我们怕是真的要永别了吧。
我怎么忍心,让你看着我死去,我怎么忍心让你错愕的哭泣,而我冰冷的身体再也不能拥抱你。那样,我只会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狠心……
……
“四哥,我们到哪儿了?”整日昏昏沉沉,我不知白天黑夜的睡着,究竟走了多少日子,我早已无力算得分明。
“已经到良乡了。”福泽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轻声说着。
“哦,这么快就要到中都了埃”我惨然一笑,“四哥,我怕是,挺不到进城了……”
“不许乱说1福泽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今天精神要比昨日好很多,别想些有的没的。”
“恩。”我微微闭了眼,“四哥,你还记得十五年前吗?我们在临安,有一天啊,你本打算带我去西湖游玩的,谁知道呵,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跑了出去,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草嫩花红,绿树成荫,粼粼的溪水边,我穿着一袭鹅黄的襦裙,踏着被阳光照耀得格外清泠水波,那么开心的笑着……”
“四哥当然记得……”福泽的手,似是滑过了我的脸庞。
我的脑中开始混沌起来,许是刚才的话说得太多了吧,呼吸开始变得缓慢而艰难,想张开眼,却使不上半分力气。马车仍在前行着,我能感觉得到的,突然,似是有水珠滴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然后,便有手指轻轻的抹了去。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勾了勾嘴角,“四哥,别哭,我念诗给你听呵。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偏,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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