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王府,虽然是被赶出来的。
那晚昏倒醒来,我便被送出王府,名义上是王妃身体染恙需要安心静养,其实我心里明白这只是殇烨瑾在变相软禁我罢了。身边依旧跟着秀儿,该庆幸吧?殇烨瑾并没有责罚她们,还允许她跟在我身边。
那天我以身体不适回绝掉踏歌的进府之礼,误让殇烨瑾以为旧病复发,他才急切地赶过来想了解我的情况。谁知竟然发现我离奇失踪,逼问丫头未果,一怒之下才扬言要将她们统统送入伙房,秀儿说这些时,专门向我强调平日里王爷虽严厉了些,但很是体谅下人,从不曾对她们动用刑罚。
最后是如画站出来告密说王妃去了衣坊,还要她们保密否则家法伺候。
听到这里我不禁莞尔,如画啊如画,我竟养了你这么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
家法么?我倒真想研究一样家法,让你也好尝试一番!至此我也明白为什么这次搬入别院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如画的身影,原本还觉得秀儿之前将她调入厨房严厉了些,现在想起来倒觉得异常可笑了。我竟然从没发现她原来如此会用心机,既然如此钟情于你,也算是我留给你的一份大礼,殇烨瑾你就好好享用吧!
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灌木花草,思绪放得很远。
那晚我迷迷瞪瞪将醒之时,隐约感觉有人坐在床前,冷冽的气场即使在黑夜依旧让人无法忽视。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没有弄出一丁点声响,我甚至能猜到他正用那双深邃幽远的眼睛仔细凝视着我,使我整个人就像身处熔炉,炙热焦躁,可是我却丝毫不敢妄动。
脸颊上传来指腹摩挲的粗糙感,缱绻反复一直延绵至唇角,细细地抚摸似有千言万语,终于当指腹停留在唇边时,我感觉到他的靠近和炙热,脸颊接收着他专属的热度,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烫,终于一片温润印上唇瓣,没有辗转允吸就只是单纯地印着,有点凉却很窝心。他小心翼翼地动作一度让我误以为他还是那般对我神情疼爱,有一瞬间我怀念的想哭。心脏不规则的拼命跳着,我害怕极了,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继续装睡。可是刚才他那亲热的动作已经弄得我紧张至极心跳加速、脸颊滚烫,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僵硬,真怕被他觉察出自己的异常。
他的唇很凉,不知是不是夜深露重他独坐床边沾上了夜晚的冷气,当他印上来时我的心甚至被冰了一下。脑袋直接短路,漫天的思维全部在纠结若是他舌头攻城略地撬开我唇齿该怎么应付,是挺尸承受还是装作被骚扰至醒?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唇何时离开,甚至自己纠结的样子有没有被他尽收眼底……
他说:“颜颜,你总是这样任性,肆意地践踏我对你的疼宠。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说:“我知道娶踏歌终究伤害了你,我以为你并不介意,你那般践踏我爱你的心意,又怎么会在意我娶了谁?”
他说:“你这样的反应,我该理解为你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在乎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我么?呵,多可笑!我竟然还抱着这样的奢望,我竟然忘记你是多么没心没肺又冷血的女人!”
他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不愿意见到踏歌,王府显然不适合你继续待下去了,等你醒来发现已经摆脱了我,一定会很高兴。”
他说:“只有睡梦中的你才会收起利爪,才会这么安静的听我说喜欢你。”
就这样他一个人坐了一整晚说了一整晚,我静静地听了一整晚。他说了好多,从我俩相识我多么的蛮不讲理,说到为了报复我如何将孩子扼杀在自己肚子里。他说我本就是冷血的女人竟然亲手杀死刚刚两个月的小生命,那是他盼望了多少日夜的孩子啊!他说他恨我无情地践踏他给我的爱,让世人耻笑烨王爷纵横沙场战无不胜总后却只能痴痴乞求自己女人施舍给他一丁点的温柔……
我从不知他原来也可以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我一直以为他冷酷寡言不善言辞,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就是他一如既往的模样,原来不是!万人瞩目数人景仰的烨王爷不管在朝堂上如何光芒万丈战场上让敌人如何闻风丧胆,他也是普通人,他也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
他也会期望得到心爱的她能给他爱的回应,哪怕没有他爱她那么多,他也会抱怨会愤怒会在心里计较那个她今天有没有爱他多一些,他也会在无数次被忽视被冷落被伤害以后想要有人给他安慰。最重要的,他也会疼会累,也会想要放弃。
而他在意的那个她,现在正躺在他身后,咬着嘴唇挣扎。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清冷的夜晚将他的脆弱完全暴露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他心里也藏了这么多的怨愤,却还要容忍我的乖张跋扈。
就好像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那一整晚他将与我相识以来的点滴尽数道来,又像是安排后事一样,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经常头晕的毛病要好好将养,秀儿留在我身边他很放心,孔辰日后便是我的贴身亲卫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安全……
透过月光,我眯起眼睛静静地望着他,虽然只看到他瘦削的脊背和孤独的侧脸。他的表情是那般萧索孤寂,一张一合的薄唇不知疲惫地细数我们之间的点滴,就像一个幻影,而这个影子只在夜间出现只在我“沉睡”时苏醒。
那一刻,我的心里涌上心疼。他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固执的坚持着自己,从不肯放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觉察他的痛。他一定是寂寞孤独的,朝廷里看不见的地方到处弥漫着倾轧斗争与勾结,朝廷外各国之间微妙又薄弱的关系也够他头疼吧?我却从不曾试着了解他不曾试着为他排忧解难却在这边不停地给他制造麻烦……
那踏歌呢?踏歌懂得如何抚平他眉峰的褶皱吗?踏歌应该是能让他放松的女子吧,小鸟依人地守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呆着也比我尖锐的对抗来得招人喜欢了。是不是男人有时候更希望找到平静的港湾,累了可以脱下面具歇一歇疲惫的心?在她面前他也是这样么?一定是了,她一定是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面对全世界也要对她许下相守的誓言。
终于在天边呈现鱼肚白时,他在我额头留下湿热的一吻,然后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开了我的房间。裙角掀起的冷风冰冻着我的身体也冷冻了我的心。我的泪也终于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刚刚他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有冲上去奔进他的怀抱。
我有预感他真的放弃我了,真的不要我了……那个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了,我就要完全退出他的世界了……
方颜,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咬着被角,我痛哭失声。
“小姐,您在想什么?茶要凉了……”秀儿打断我的回忆,担忧地望着我。
回过神抱歉地冲她一笑,“秀儿,咱们来这儿有多长时间了?”
她低头仔细绣着枕头上的鸳鸯,略微沉吟:“小十天了……小姐,你是不是想念王爷了?”手下一停,脸色慌张地改口,“哎呀,秀儿说错话了,秀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好笑地摇头,她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变不过来。“都跟你说几遍了,不要对我这么拘谨,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啊,再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哪里还算个王妃,你怎么和我说话还是这么诚惶诚恐的?”
“小姐您别瞎想,在我们这些丫头心里,您永远都是我们的王妃是主子。王爷不过是暂时被那个踏歌迷惑,但是王爷心里必定还是有小姐的,是占第一位的!”秀儿握着手里的绣花针一脸信誓旦旦地跟我证明着,我也只是看着她安静的笑。
人心是多么善变的东西,谁能保证有什么会永恒不变?殇烨瑾在乎我那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停留在了过去便只是过去了。我很清楚。至于他现在喜欢谁在乎谁,与我无关。
“或许真如你所说,他心里是有我的。可是他也是有踏歌的,这样不完整的爱,给我又有何用?”我苦笑。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况且他已经收回去了。
爱情就像扯皮筋,受伤的总是不愿放手的一个。而我和他之间更像玩跷跷板,他努力时我拒绝,我努力了他退散,永远找不到制衡点。
来别院已经快十天,外面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像只坐井观天的青蛙每天守在这一片四方天里混吃等死枯燥乏味。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规格更是比照在王府时来的,甚至偶尔还会送一些时兴水果,不禁让我怀疑自己真是在静心养病。
唯一的不好便是没法出门,院子外面驻扎着一层护卫,以孔辰为首,美其名曰保护王妃安全,我看到像是囚禁更贴切。试着出去过两次,每次都以“王妃身体不适,若有需要吩咐侍卫便可”给驳了回去。对他们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每天这么单调无聊倒是给了我充足时间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我让秀儿为我专门做了一身宽大舒适的家居服,每天早晨便穿着它围着院子跑跑走走做做瑜伽,偶尔还会拉着秀儿一起来,可是这丫头说整个人要扭来扭去的怪异至极死活不肯跟我一起做,每次只是在一旁看着等我结束时帮我擦擦汗,俨然一个尽职尽责的小跟班。
事实证明,运动还是有效的!最起码我不会动不动就气喘脱力,也不会头晕缺氧了。体力好了许多,二百一十八步也不再是我的极限,我想身体上的怪异毛病在找出根源之前,我一定要把身板养的棒棒的。
殇烨瑾不要我了,我的世界不能就此塌陷。
这日晨练我想起龙信,他跟殇烨轩的对话中有提到是来京参加太后的六十大寿,这都十几天过去了,难道太后的寿诞还没到?
趁着秀儿给我擦汗,我不禁纳闷地问她:“太后的寿辰是什么时候?”
岂料我刚问出这话,秀儿这丫头的一张脸便惨白了起来,顿时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事瞒着我,也不说话只等着她给我答复,过了好一会儿她可磕磕绊绊地说起来:“回小姐,太后的寿辰前儿就过了。”
我一愣:“前儿?那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王府不用前去拜寿吗?”既然是太后寿辰,殇烨瑾作为嫡系孙辈不可能不去皇宫祝寿,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呢?
难道……
“王爷派人说王妃最重要的是要将身体将养好,其他的事情不用王妃劳心,王爷他……带着云妃去了寿诞。我怕跟您说说了也徒增伤心,就没提这事。”
原来如此,太后寿辰我都可以缺席,还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呢?方颜,你不是被遗忘,而是没有被想起的必要罢了。
既然这样,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做什么也就不重要了!盯着院门我眯起眼睛。
喜欢静待花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静待花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