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便招来孔辰告知他我要去佛国寺拜访那位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我相信以那位大师的威名,孔辰自是知道的。如我所料,孔辰听到我的要求很是犹豫,声称兹事体大,需要报请他家王爷示下,他不敢妄作决定。
我听后顿时冷下脸来,面无表情地开口:“孔侍卫,我希望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主子,想要去哪并不需要得到你的许可。相反我现在告知你,不过也是看在你家王爷命你保我安全罢了。”
孔辰自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反应,错愕过后马上对我行跪礼,连声说着不敢。我故意摆出一副懒得跟他计较的样子,回头冲着沈悠假扮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这也是我昨晚与沈悠想出来的办法。若是还像往常一样隐忍顾忌,肯定是出不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王妃的做派,用身份压他,才会既避免了孔辰的阻挠,又不会惊动敏感多疑的殇烨瑾。
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孔辰见我去意已决,知道不管怎么阻拦都是没用的,他便退而求其次转为只看顾我的安危,转眼间就点好一对侍卫,专门负责我这次出门的安危。
我只不去理会,出门上了他们早已配好的马车,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往佛国寺出发。
就在昨晚我才弄明白,原来我站在秋千上遥望的那座隐于山林余烟袅袅的寺院便是他们口中鼎鼎大名的殇月国第一寺院。这倒令我大吃一惊,印象中这种顶级寺院就像皇家御花园一般,注定是紧靠京城便与皇家上香祈福大行法事的,没想到这个国家处处开他人先河,竟将如此重要的寺院建在了远郊山林之间。不过倒是有几分仙侣之气。
秀儿自从听说我们要去拜访那位传说中的大师,就开始兴奋地不得了。一个劲地声明既然要见如此德高望重的人,一定不能失了礼数。于是翻箱倒柜地帮我找出最体面的衣衫,再准备好一应俱全地首饰,铁了心要将我收拾的漂漂亮亮出门。那副充满战斗力的神色看得我心惊胆战,连忙摆手表示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按住她跃跃欲试地手,一再强调真的完全没有必要,照她这阵仗知道的是去礼佛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媳妇出嫁,看这情景还是倒贴的那种。
最后我也只戴了那条将我牵引至古代的手链,手指摩挲着上面细细的纹路,心思一阵沉重。放置了这么久,那淡淡的玉器光泽依旧不变,乍带上去时那份温润的触感令我怀念异常,险些再一次勾出我的眼泪。
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有意义。
从别院行到山脚这一路崎岖不定,纵是心急如焚也是花了近两个时辰。浓林密丛,人烟稀少,偶尔伴着我们的也不过是几声鸟鸣虫叫,我和沈悠只能急在心里一点办法都使不上。一直到了寺院的脚下,人烟才渐渐多起来,想来拜佛祈福的人在这里开始步行上山入寺。
看着车窗外的人群,我终于有了回归人间的归属感。一直以来在别院足不出户的过着隐居生活,都要忘记人群是个什么样子了。
下得车来,我便只带着沈悠化作的小太监又领得秀儿、秋月两个丫头,往山上步去。来的路上已经吩咐过孔辰,不许浩浩荡荡的人手跟在后面。他低头沉思片刻也就答应了。
一层一层地台阶往上爬,我提着裙角步步走得沉重而迟缓。每落一次脚尖总好像离分别就更近一步,仿佛踏在心上。
沈悠怕是与我心思差不多,一路上早已没了平日里泼辣的性子,挥着并不合身的衣袖一步一步走得也是格外重,我们偶尔会相视一笑,不过那笑里有几分真意,彼此心里都一清二楚。
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台,看起来像是给来往的香客歇脚之地。我们几人也停下歇息,回头看几眼,依稀还能在身后络绎不绝的来人中辨出几分府中侍卫的样子,心下明了那是孔辰派来暗中保护的高手。
“小姐,快看!那边围了好多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秋月年纪最小,最是好奇心最盛的时候。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一堆人对着一处类似布告栏样子的地方挤挤嚷嚷地讨论着什么,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大新闻。
没等我说话,小丫头早就按捺不住,跑向人群处张望,无奈身子娇小又没有多少力气,试了半天也没能挤进去一览究竟。我们三人在远处看着她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也不禁失笑。就当我琢磨着要不要将她叫回来时,这孩子倒是激谨,问起身边几位大汉,没过多久便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向我们跑来。
“小姐,秋月问出来啦!”她抑制不住兴奋,还没靠近就冲我们大喊起来。结果刚要到身边,就被秀儿一把抓过来捂住了嘴。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若是被不良之人发现小姐的身份,你有几个脑袋赔!”秀儿压低了声音狠狠数落着,末了还不忘颇有气势地剜她一眼。
我跟沈悠对视一眼,赶紧拉开,“好了好了,秋月也不是故意,秀儿就不要太草木皆兵了。秋月,你快说说刚才得到什么有趣的情报了?”
听我这么一说,秀儿才算罢休。秋月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抽抽鼻子嚅喏地开口,“秋月知错了。刚刚秋月问了那边几位大叔,他们说是方硕将军率领铁翼军凯旋回国,过不了几天就到京城。皇上下令要举国同庆。”
我暗忖,该不会是我那一直素未蒙面的哥哥吧?
还未等我想明白,身边的秀儿已经惊呼起来,“呀!是少爷回来了!小姐,是少爷回来了!”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真的是方颜一直在外带兵打仗的哥哥回来了。
我也作出很是惊喜和振奋的神情,握住秀儿的手安抚着:“恩,我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我看我们还是快赶路吧,晚了怕是见不到大师了。”沈悠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我点头,于是一行四人又开始向上行去。这次没用多久我们便到了巍峨的大殿门前,望着里面一尊尊表情各异的佛像,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身旁的沈悠也好不到哪里,她自从上来便一直望着里面的佛像出神,眼中带着浓浓的悲悯和不安,我犹豫着要不要叫她。就这样我们四人站在大殿门口蘑菇了半晌,终于一位小沙弥从里面出来,走到我们身边恭敬地行礼:“两位施主,方丈有请。”
我跟沈悠同时楞了一下,相互看看,不确定地重复道:“是我们两人吗?”
看到那位小沙弥点头,我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位方丈还未现身,怎么就知道是我俩来求佛?揣着疑问,将秀儿、秋月安置妥当,我们二人便随他从偏殿向内走去,穿过深深的回廊和幽寂的大殿,终于入得一间看上去很是普通的厢房。
“二位施主稍等,方丈师傅马上就到。”说完小沙弥对我们行过一礼,退了出去。
我们环顾房间,很简单。屋内只有几只蒲团有规律的摆放在地板上,一旁放置着茶具,再往旁边立着书柜,上面满满当当地摆放着佛家经典,周遭的墙壁上也都无一例外地挂着佛家警句,上面的字体大气遒劲有力,一看便是大家风范。
我们二人不敢妄动,看顾一周后,就乖乖地在蒲团上坐下,静候着方丈大师的出现,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推门而入的声响,骤然回头,发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毅然立在门旁,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花白的胡须和眉毛长及腰侧,眉目之间隐有仙家之气,只这般单纯站在那里,我便觉察出他与我们是不同的。
“方丈大师,我们冒昧前来,希望您不要介意。”急忙从蒲团上站起来,恭敬地深鞠一躬。
“二位女施主,本不属这里,又何生留意?”大师缓缓吐出一句,我俩顿时石化。
“大师,您能看出我们不是这世界的人?”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方丈大师缓步行至我们面前,面色含笑地点头,“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左右逃不过一个缘。”
“大师,您能告诉我们,牵引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吗?”一条链子将我引到这里,若说找寻自己的真命天子这样的论调也太过牵强,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女施主,稍安勿躁。”大师看了一眼我手腕上的链子,微笑着抬眼,“施主大概已经了解自己来这里的缘由,何苦还要一问?”
这手链就是我来的原因?可是我并未曾从殇烨瑾那里看到一模一样的链子,那是不是说我的真命天子并不是他……我该怎么办?
我茫然不知所措起来,摸着手链上的玉珠,呢喃:“我要找的究竟是谁?”
“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现在之所以烦忧,是因为心里的枷锁未能解开,这条链子带你来此却因这链子将自己束缚,不可不可。”大师继续开导着,“谁并不重要,而施主心中的爱才是最重要。若缺了爱,纵使那人拥有这手链,又有何用?”
“是这样吗?”
大师并未答我,只是伸出右手,笑容不减:“施主可否将手给老衲一看。”我赶紧伸出左手,大师将手搭在我左手脉搏处,静静地诊了一会后,眉头微皱:“施主最近可有心悸体虚偶尔昏厥的症状?”
我狂点头,补充道:“不止这些,前段时日肩膀上毫无征兆地长起一颗血痣,每次昏厥之后都有变大的症状,而且还会行动不便。不过最近倒是好了许多。”
方丈听我说完,收回手指思忖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瓷小瓶,神情凝重地吩咐道:“老衲刚刚为施主把脉,发现施主命格奇特,天庭之间隐有一股膻气。加之施主刚刚的描述,老衲推断施主已被人施了蛊术,而此蛊时间久长,那肩头的血痣便是破茧而出的标志。不过此蛊需要施主气血喂养,方能达到长久控制施主的用意。依老衲看来,目前潜伏在施主体内的蛊术因长期未曾得到喂养,几近失效,施主只要坚持住这一个月,便可化了这蛊。”说着将手中的小瓶递到我手中,“以后的一个月若发作起来,会痛苦不堪,施主身体本就虚弱,老衲这血玉丸可缓施主疼痛。”
“多谢方丈大师。不过大师,您能看出这蛊是何时所下吗?”我听他这么一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蛊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自从我来到这里,并未被人有机可乘啊。
“老衲才疏学浅并不能精确地说出何时下蛊,不过就脉象来看,怕是少说也有三五载时间了。这种蛊被下之后,并不会马上发作,下蛊之人只是将人作为养蛊的容器,等到时机成熟才会唤醒此人体内的蛊物,达到他的目的。”
天!方颜究竟得罪了谁,竟然想着要控制她。
“大师,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请大师示下。”我双手合十,虔诚至极。
“施主但说无妨。”
“您刚才说我的命格奇特,天庭中隐有一股膻气,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老衲无能为力。”方丈双手合十,双眼紧闭,旁若无人地念起经文,看来真不想告诉我。我无奈,人家都已经这样推脱,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只能作罢。不过从这大师进门开始,沈悠就变得异常安静,尤其刚刚大师与我交谈时,她更是像不存在一样,我纳闷极了。可是当着大师的面又不好冒然询问,只能用眼睛示意她,还是她拉我来见大师,怎么现在又磨磨唧唧不说话了?
“这位女施主,本已化作亡魂,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可有想过回去?”方丈开口了,问的自然是沈悠。
她愣怔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在问她,急忙摆正身子,低头应着:“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本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既然已经铸成,自有上天的安排。现在我来问你,可有想过回去,重新投胎落到凡世?”完全不像刚刚与我说话的口吻,方丈一派严肃。
“小女子也知自己本就不该来到这里,可是……”沈悠抬头幽幽地看我一眼,我急急地拉她的手,她回我一个安心的笑容,继续说,“我在这里有了牵挂的人,既然回不到现代,请大师成全让我留在这里,看着她幸福。”
大师看我一眼,我赶紧低眉顺目地冲他施礼,希望他不要将沈悠送走。
“罢了,佛说一切随缘。既然你心意坚决,便由了你吧。”
“谢大师成全。”沈悠深深一拜,我连忙也跟着拜下去。
“自来处来,自去处去。你二人这便离去吧。”方丈再一次拾起念珠,准备送客。
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大师,为什么你不问我愿不愿回去呢?”
“你来此地本就有你的使命,如何回去?”方丈眼睛微闭,悠悠地问道。
我有些不服气,反驳说:“那若是我自己不愿呆在这里,偏要回去呢?”
方丈手下动作不停,面色平淡地再次开口:“若真有那一日,我自会送你回去。”
听到他说能送我回去,不知怎的我心里异常安稳,好像找到了最后的生路,心满意足地拉上沈悠告辞离开。
出得房间时,隐约听到方丈大师在里面自言自语般说道:“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是暗示有天我终究会来求他送我回去吗?甩甩头,我牵着沈悠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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