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我下意识望向身后的街道人群,为什么总感觉他们离我如此遥远?
不远处的布告栏站满了群众,挤挤囔囔地簇拥着看前面的公文告示,我眯着眼睛远眺,貌似这一会儿功夫果真贴上了新公文。
我调转脚步向它走去,孔辰带人更是亦步亦趋。
一红一白,两张告示对比明显,我很好奇朝廷突然下了何种命令,围观的百姓表情为何那般诡异。
慢慢走近以后,百姓显然注意到我,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我紧盯公文眉头深锁。
是处决令,而那个人竟是方硕。
只一眼,我便天旋地转。
虽早有预感他做的事必定罪大恶极,可如今目睹白纸黑字的处决,我依旧不愿相信。
身后的孔辰表情无异,仿佛早知会有如此处罚一般。
为何我会心痛,是心太软么?
眼睛吃痛,我扭头看向一旁那张早被雨打风吹,破败不堪的公文。竟也是关于方硕,只不过那是曾经他荣归故里,皇上大肆宴请为他接风洗尘。
多讽刺的对比。
人的一生,就被两张简单的公文全部概括。
我叹息,“回府吧。”
脚步越来越沉重,每踏出一步就像离他越远。我与他虽接触不多,他还曾囚禁过我,但从未刁难与我。至少他是我的兄长。
可是我无能为力,他与殇烨瑾之间,我别无选择。
渐渐离开人群,我却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我。下意识回头,入目都是各行其是的陌生人,我不甘心地回过头,那道目光依旧锲而不舍。
突然一个转身,我终于逮到了他。
如我所料,正是裴源沁。刚刚看布告时,我便在想既然方硕要被处决,那么裴源沁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几日不见他的面容就明显憔悴。隔着人潮无声地对望,心底百感交集。
与他相见的最后画面还停留在自己那句“我不想见到你”,那时的悲愤、对他的失望、还有殇烨瑾生死未卜的迷茫,使我身心俱疲。
我果断地迈步向他走去,而孔辰阻止了我。“王妃,王爷在等我们。”
我侧头,“可是我要过去。”
来到他藏的街角,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也不过一眨不眨地凝望我,厚重的情绪使我不安。
“你……好不好?”
“你还好吗?”
我们同时开口,我无措地低头。
“你先说。”他的声音又恢复了第一次见他时那股温润,暖暖的很舒服。
“我看到了那纸公告,你呢?会不会有事?”问出这话,我不知是身体里的“方颜”感情流露,还是我自己对他也有所愧疚,总之潜意识里我不希望他有事。
他的笑容不变,低头看着我无声地笑着,终于摇摇头。“皇上仁慈,不过是革了我的官职,这件事我并未直接参与。”
哦,那就好。
“颜颜,你可愿意与我一道离开?”他的话如一声闷雷,砸入我的心底。
“离开?你要去哪里?”和他一起走……
“父亲年事已高,这次也趁此机会恳请告老还乡。我们决定去南方,有水有花风景秀美的江南,我们一起走可好?”他的描述勾起了我的心念,密谋了这么久离开,我竟没想过要去哪里……
见我不语,他上前一步执起我手,口气急切起来。“颜颜,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去南方,过平凡人的生活,养花种地再生一对儿女,从此再无倾轧斗争再无勾心斗角,你说可好?”
可好?
我挣扎良久,终于抬头与他对视,那灼灼的光芒近乎将我灼伤。
“源沁,保重。”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要的未来,不是与过去藕断丝连。那样会逼我想起曾经那段想要遗忘的岁月。
他叹息,“颜颜,果然如我所料。原来一步错过,便步步错过了。”
他放开我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枚四方锦盒,宛若现代的首饰盒。
“这个你收下,日后或许能用得到。”他将盒子交到我手上,“玲珑佩有解毒之功效,任何汤水只要用它浸过,再强的毒也会化作乌有。”
我婆娑着盒子,默默点头。“谢谢,我应该用不到这个……”这种东西只在电视里见识过,如今拿在手里竟有些恍惚。
“世事难料,有这防身总是好的。”他忽然靠近耳边,用微小的声音叮嘱我,“小心踏歌。”
我心下一紧。“她是你们安插的对不对?”我记得神秘男子与方硕对话时,还提到如画。
裴源沁摇头,却不愿多作解释。我也只得按下心底的疑问,踏歌始终是我想不透的迷。
“原本以为只能远远望着你,如今我很满足。颜颜,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他的手伸到我脸前,终究没有靠近。
我不敢抬头,生怕一遇上他痴情的眸子会承受不住他眼里浓浓的深情。
不管他真正喜欢的是谁,这份真情我感动了。
“你也要保重,还有忘了我吧。”只有忘了才能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谈何容易……”他喟叹,拍拍我头发,极力装成大哥哥的口吻,“殇烨瑾,真的不适合你。”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只是谈何容易……
“我走了。”他放下手,声音里充满了离别的味道。
“好。”我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后,眼神交汇、痛苦突然蔓延。“等等……”
他顿住。
“最后一次抱抱我,好吗?”我再也忍不住了,疾走两步撞进他的怀里。
“保重。”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
人生漫漫,再见无期。
“今日之事,若王爷知晓一个字……”迈进王府大门前,我冷冷地环顾身后跟随的侍卫,“谁都别想见第二天的太阳。”
门房的小厮疾步上前,小声禀告:“王爷在春雪园等您有些时候了,传话给奴才您一旦回府,直接回园子即可。”
我颔首。
他不在踏歌那边,去我那干什么!心思流转,我昂首向春雪园行去。
“小姐,沈小姐在里面等您。”秋月在我一入园子就迎出来,小声地通报着。
沈悠也在。
又穿帮了……
我还未从刚刚的离别愁绪里抽出身来,此时的表情有些凝重,踩着稳稳的步子缓缓前行,脑子里演绎着数种殇烨瑾爆发的不同模样,忍不住太阳穴的疼痛。
可是,等我真的踏入厅内,并没有迎接我的暴风骤雨。而是沈悠欢快又幸灾乐祸的调笑。
“哈,殇烨瑾你又输了。我就说嘛,颜颜不回府,你的心神都跟着她溜到九霄云外了,哪里有心思与我对弈?”沈悠坐在那里眉开眼笑地收着棋盘上的黑子,看样子她将殇烨瑾赢得很惨。
再看对面眉头紧锁的男人,手里还捏着一枚白子,表情凝重地研究着棋盘上被吃得七零八落的残军败将。
我站在那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都等我回来,如今在他们眼前了又视我为隐形?
“小姐,你回来了!”秀儿从里间出来,兴奋地喊着。
终于座上的两位神仙发现了庭中独站的我,表情仍旧未该多少。
“呀,颜颜回来了!我跟你说,殇烨瑾今天被我杀的片甲不留,简直太过瘾了!”沈悠高兴坏了,笑着眉眼弯了腰。
我一头雾水,“你能玩得过他?”
怎么可能,我跟沈悠在现代哪里接触过这么古韵的消遣。
她突然跑到我眼前,小声地泄密。“五子棋嘛!”
我瞪大眼睛,指着棋盘。再看她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完全失语中。
这么幼稚的游戏,殇烨瑾居然会陪她疯玩?
是我不正常还是他们跳闸了?
“去哪了?”殇烨瑾头都不抬,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若不是只有我刚回来,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跟我说话。
我尴尬地看一眼沈悠,“出去转了转。”吞口口水,祈祷他不予追究。
又没了回音。
我往一旁的竹木椅上坐下,拉过秀儿。“云妃娘娘身体如何了?”
秀儿有些胆怯地瞟一眼上座的王爷,点点头。“王爷回来又去看了一次,说是吃了药又睡下了。腹中的孩子也无大碍,可以放心了。”
我确实放心了,王爷不在家若有闪失,谁不认为是我使坏?
此时沈悠已将黑子全数收回盒中,拉着我的胳膊就朝内室带。“我给你看看新带过来的喜服,你绝对喜欢。”
我转头看向殇烨瑾,发现他并未阻拦也没有投过一丝眼神,不禁失落,倒也由着她拉我入了屋。
“什么喜服?”我纳闷,秀儿的婚服不是早就张罗齐了?
“哎呀,哪里有什么婚服。我只不过扯个由头将你拉进来。”她小心地看一眼外室,压低声音,“我们的计划要变。”
“啊?”
“殇烨瑾貌似已经开始关注你的行动了,今日我是被他差人送来的。听秀儿说,离你出府不足一炷香时间。”她的话很明显,我听懂了。
殇烨瑾还是在监视我。
“改了时候他就不监视我?”我对此表示质疑。
“我们想办法将婚期改到进宫后一天,然后娶亲那日趁乱跑人。”
“有把握么?”我很是不安。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她说的一副胸有成竹,容不得我不信。
“悠悠,你有事瞒我?”她不过是衣坊掌柜,哪有通天本事放我跑路?我总觉得不简单。
“哎呀,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她跟我打哈哈,我也不再追究,就像她说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悠悠,方硕要被处决了……”我迟疑着。
“那个烂人!”沈悠咬牙。
“我想去求殇烨瑾,能不能从轻处罚。”我承认自己圣母泛滥,可是我做不到不闻不问。
“你管他去死!”沈悠气急败坏,“皇上下命,你以为殇烨瑾有多大能耐?我劝你别异想天开了,那个人渣那么对你,还想替他求情。”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方颜的哥哥啊!”我转头看着她,想着她能给我些有用的建议。
“我跟你说,你别头晕。殇烨瑾绝对不会答应你,所以你还是省省吧!”她甩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多此一举么?殇烨瑾是不是也一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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