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初,大朵大朵棉花也似的浮云遮蔽了天空,阳光灰黄无力,只有几处露出个缝隙,看得见苍青的天色。阁楼上,萧敛悠悠的躺在胡床上,望着毫无生气的天。这天的颜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阴沉沉的,压得很低。空气有些燥热,怕是要下雨吧!
瑶诗诗托一只案款款走上阁楼,案上有剪刀棉布药瓶等物。瑶诗诗把案放在胡床一旁的小几上,含笑道:“你该换药了。”
萧敛愣了愣,“哦,好。”然后宽衣解带,露出健壮的身体。
瑶诗诗小心翼翼的解开萧敛胸前的棉布条,最里层的布条与伤口黏在一起,瑶诗诗一咬牙,还是狠心的把它揭下来。萧敛微微皱眉,“疼吗?”瑶诗诗切切的问。萧敛只是轻轻摇头。瑶诗诗用棉花沾上药酒,开始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说道:“真的不疼了么?伤口不疼,心口还是很疼的……”瑶诗诗清理完毕,敷上药膏,又用棉布把伤口包好。
身体的伤很快就好了,心里的伤何时才可痊愈?萧敛受了伤,而瑶诗诗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人呢?每当受伤时,瑶诗诗就会出现在身边,静静的陪着他,为他疗伤。每当伤愈后,萧敛又将远走。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你的伤永远都不会好,这样我就能永远陪着你……
萧敛心中一动,忽然握住瑶诗诗的手。瑶诗诗又惊又喜,肩膀微颤,盈盈粉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永远都陪着你,好吗?”萧敛惊愕,似乎想起什么来,瑟瑟松手,愧疚道:“我漂泊惯了,是个无根之人,不连累你和我受苦。”
瑶诗诗一下僵住了,夏风吹拂着,秀美如云的青丝飞扬,她心乱如麻。
在你心中,依旧只有一个许青鸾呀!
“诗诗,诗诗……”萧敛轻声叫唤。
瑶诗诗怔了怔,道:“什么事?”
“你还好么?”萧敛有些担心。
瑶诗诗莞尔一笑,“很好呀!我很好……”话虽如此,那绝美的笑靥之下为何满是苦涩和痛楚?
萧敛不禁喟然,却道:“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
“好。”瑶诗诗收拾好案上的物什,忽然掩面匆匆下楼去了。
哭了么?为我这样的人值得么?萧敛闭眼,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与瑶诗诗相识多年,她的心意,萧敛怎会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应当鼓足了所有勇气,她多么期待萧敛能说一句好。
瑶诗诗抱着绿猗古琴,弱柳扶风般的走上阁楼。她收拾好先前的悲伤心情,笑靥如花,容光焕发。她把琴放在几上,对萧敛盈盈一拜,道:“无论何时,只要你想听我的琴声,我都会为你演奏。”
萧敛微怔,此话之意,无非就是说无论何时,只要萧敛没有忘记,瑶诗诗都愿意追随萧敛而去。萧敛大为感动,真有一种冲动说一声好。萧敛张口,却把那个好字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瑶诗诗已坐下来,轻轻拨动琴弦,试一下音。
铮——铮——琴声忽如狂风骤雨无情肆虐,听得人心惊胆战,又如金戈铁马江河奔腾。萧敛似乎看到大漠狂沙激怒的风,看到茫茫沧海的滔天巨浪,只觉胸口积压千斤石,就快要透不气来。琴声越转越急,忽的又拔高了一层,游龙一般在山腰上盘旋不止,霎时又传出一声龙吟,琴声一升再升,仿佛要冲破九霄天宇,融入那苍茫无穷的天地。萧敛大惊,这音调再高上去,只怕琴弦非断不可。这时琴声忽的一转,声若游丝,好似那远方飘渺的云。突然,琴声骤降,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从九天之上直跌倒深不见底的深渊,只管一路低下去,到最后竟没了声响。
微风吹动阁楼边角挂着的竹风铃,萧敛只默默的看着遥远的天际。琴声又响起来,叮叮咚咚如山间清流,瑶诗诗开口唱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诗经》里赞美君子的歌谣,瑶诗诗借此来称赞萧敛。瑶诗诗声如鸾凤,琴歌相和,情之深切。萧敛听来却是痛心,如果此生没有遇到许青鸾,或许,他真会和瑶诗诗携手白头。
瑶诗诗一曲弹毕,已是面色苍白,像是被吸干了所有力量,她站起来,身体晃晃悠悠。
“诗诗,你怎么了?”萧敛担心的从胡床上跳起来。
瑶诗诗向他嫣然一笑,像一朵飞花,禁不住凉风的娇羞。风停了,飞花再也飞不起来了,轻飘飘的落下。
萧敛冲过去抱住瑶诗诗,惊问道:“诗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萧敛把瑶诗诗抱上胡床,一摸她的脉象,只是气血虚弱,精力消耗过度,并没有什么大碍。萧敛微感放心,唤来蓝鸢,叫他去抓两幅补气养身的药来。
次日,瑶诗诗病情好转,就开始收拾行装。
萧敛见状,惊讶问:“你要走了吗?”
瑶诗诗收好那一张绿猗古琴,迟疑稍许,终道:“你和我一起回古琴台好么?”
萧敛怔了怔,摇摇头。瑶诗诗手中琴谱啪的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她坐到地上,双手抱膝,眼中噙泪。还是这么个结果,他终究是不会接受她的一片痴情。瑶诗诗深深呼吸一回,退一步。
“你送送我可好?”
萧敛重重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
瑶诗诗莞尔一笑,你心里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只要在意,我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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