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在青州郡遇到王谦的隆冬寒夜,明珏哑然失笑,当时年少轻狂、女儿意气,如今回忆起来,还有人共享往昔,也不失为曾经邂逅一场的缘份。
明珏坦然一笑,说:“我叫洛明珏,报恩之事就不要挂在嘴边上了。”
“我记下了。”四皇子连声叹息,仿佛心底压抑着浓重的悲哀。
“记下就好,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吗?”明珏一向秉承来而无往非礼也。
四皇子看了水木一眼,怔了片刻,回答道:“秦亦岷。”
“知道了。”明珏点头一笑,冲四皇子浅施一礼,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明珏突然停住脚步,倒吸了一口凉气。“秦”是皇族的姓氏,而“亦”则是皇子名字的中间字,比如小乔大名叫秦亦峤。除皇子之外的皇族其他同辈子侄则以“临”字为中间字,比如小白树的大名叫秦临庄。
秦亦岷是皇子的名字,活着的成年皇子她没见过的只有一个,真是巧合。明珏微微摇头,面庞浮现冷静沉思,四皇子出现在水木山庄,她心里的疑团就解开了多半。脑海的迷雾渐渐清明,她的心也慢慢下沉,压得她呼吸急促。
四皇子和水木结盟了,拨掉汝亲王府只是个开端,这对萧家来说不是好事。
明珏主仆走在长廊里,她的脚步很慢,几乎是在长廊里挪动。她脑海中交织千头万绪,如乱麻般拧成一团,搅得她心神不宁,越想越烦躁不堪。
杏花林中,嫩草萌芽吐绿,娇花盛放绽香,青褐色的虬枝上,粉花黄蕊簇簇团团,纷纷洒洒的花瓣雨随风飘舞,装点着蓝天白云之下的脉脉春情。
袅袅琴音传来,韵律轻快舒畅,可见弹琴者心情大好。明珏靠在雕栏上,无心赏花听琴,她陷于深深思虑之中,连声轻叹,满园春色也随之暗淡了许多。
“这些事情本不该你想,你又何必多操闲心?”
江太后今日钗环简约,淡妆精致,笑容亲切温婉,好象一个邻家大姐。她里面穿了一套明黄朱红相间的春装,外面披着一件莲青色镶毛边斗篷,衣服样式很普通,却也纯正端庄,为她尊贵干练的气质更增几分神采。
明珏一怔,惊问:“您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猜的。”
“你能猜出我想什么?”明珏怔了片刻,说:“你猜我现在想什么。”
江太后摇头浅笑,说:“你在骂我,骂得还很难听。”
“你真神了,哈哈……”明珏意识到她的言语大笑等于承认江太后猜对了,她在辱骂一国太后,忙停住笑声,正色问:“我怎么敢骂您呢?”
“骂就骂吧!无所谓了。”江太后的表情大肚坦然。
明珏不敢再说自己没骂,因为她确实骂了,只是她很奇怪江太后怎么能猜出她的想法和心理活动,在一个人面前成为透明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次在椿萱殿宴请江太后一行,她嫉妒江太后的排场,愤青了一把,结果江太后就知道她在骂人。今天,她想了许多千头万绪的杂事,还骂了江太后,也被猜中了。以后在江太后面前心里不能再有想法,要伪装,否则就泄秘了。
人可以伪装外表,甚至可以伪装眼神,可有谁能伪装心思呢?除非这人没任何心理活动。别说是人,就连靠大脑思维的动物都有心理活动,这也是麻烦事。
明珏促侠一笑,眼底闪过狡黠,问:“您猜到我现在想什么了吗?”
江太后脸一红,说:“不猜了,没意思。”
“看样子你真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太诡异了,哈哈……”明珏见江太后面露羞涩,笑得花枝乱颤,她在想昨夜在床上与萧怀逸搏杀的过程,都让江太猜到了。
“去听琴赏花吧!”江太后笑了笑,向杏林走去。
“好。”明珏跟在江太后身后进到杏林,问:“您怎么住到水木山庄来了?”
“我是水木的娘,不能住到山庄吗?”
“啊?你是李夫人?”明珏一脸疑问,“不对呀!我见过李夫人的尸首。”
江太后长叹一声,面露哀色,说:“尸首只是皮囊而已,该丢掉时就丢掉。”
明珏沉思半晌,摇头说:“不懂,太高深了。”
“不懂是因为缺少经历,做人要想开心,就不要懂太多,经历太多很累的。”
“呵呵,我不认同这句话,人经历多了,就要形成洞察世俗的练达性情,既要能看透,还有难得糊涂。”明珏悠远且温和的目光落到江太后身上,看着江太后的眼睛,许久,她微微一笑,说:“希望您这时候还能猜到我的心思。”
江太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眼底神色清明,说:“说别的话题吧!”
明珏随江太后坐到杏林的凉亭里,边喝茶边问:“您想说什么话题?”
“我最喜欢杏花,艳而清凉,娇而不俗,做诗吧!以杏花为题做诗。”江太后折了一枝杏花闻了闻,眼底凝聚泪雾,脸上浮现浓重的悲伤,低吟道:“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
不论前世今生,明珏都不喜欢诗词,她认为靠吟请做赋显示文采很无聊。但对一些很有名的诗词,她还是知道出处的,不会张冠李戴,以免让人笑掉大牙。
江太后所吟的杏花诗是唐人一位很有名的诗人所做,这说明什么,就不言而喻了。明珏心中疑问很深,但听江太后吟出“谁知艳性终相负”这一句时,不禁哽咽,继而泪流满面,明珏的心好象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闷得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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