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鸾庭夜诊

　　又是一个清冷寒夜，在白天大王的昀承殿中的动乱之后，整个宫闱中就一直显得人心惶惶的样子。薛美人受伤的事，谁都不知道是楚王所伤，只知道御承大夫刺杀楚王未遂，薛美人也在这次的牵连之中一并受伤。宫里人更是噤声不已，对于原本最好议论的人此刻也不敢在廊庭前后多议几句。

　　只是经过这一次，大都猜测美人是救驾而受的伤，吩咐在心中揣疑究竟王后的后位能坐多久，再这样下去，若是薛美人诞下王子，那么那时候王后就是真正的败阵之人，那时候想要像现在这样牢固的坐稳现在的后位，可就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了。

　　而一切揣疑的根源，——鸾庭殿，原本应当是一派喧嚣的地方，此刻也尽是一片死寂阴沉之样。薛美人并没有叫其他的医师前来，只是吩咐人从冷宫将萧瑶请到了鸾庭殿。

　　萧瑶这是第二次来到鸾庭殿，带路的依旧是那个深沉多疑的乳娘。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看乳娘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倨傲，而是恭恭敬敬的以请的姿态，将萧瑶带领往鸾庭殿中。

　　寒夜渐深，跟随砸乳娘后面的萧瑶一身黑色长袍加身，连同风貌也将那容颜遮掩去了大半，碎步匆匆，不断的往前移动踢着罗裙，荡漾出一层好看的裙花。

　　隐蔽的将萧瑶带至鸾庭殿的内殿之中，内殿中并无其他侍婢伺候，只有乳娘一个人能自由出入，也无人通报，乳娘便径自牵引着萧瑶进到内殿，努了努嘴，她对萧瑶指着内殿之中的薛美人的床榻，此刻薛美人半躺半坐在床榻上，双手支撑着床沿，强掩着自身的痛楚，致使得原本雍容红润的脸上，此刻尽是苍白。

　　萧瑶轻缓的脱下了头上罩着的风衣，观望着美人的模样，似乎有些许诧异，“美人你？……受伤了，怎么受伤了，谁伤的？”萧瑶赶至薛美人的身边，看到薛美人已然脱了一般的衣裳下裸露出来的半个背部，上面那一道划痕分明是利刃所伤。

　　“冷宫还真是好，什么事都传不到那里去，什么烦恼也不必忧愁！”薛美人无力的说了出口，咬着唇一直在忍着这痛，不让自己痛呼出口，“这事，大王不让声张，所以本宫也只有私底下将你叫来，帮本宫诊治！”

　　大王居然对她出手，还是伤得这么重！

　　萧瑶当真愣了下去，她知道楚王暴戾的原因，皆因心病所致，但是薛美人此刻身怀六甲，却受了这伤，萧瑶一时心中有些不安，她抓起了薛美人的手，不顾薛美人因为这突然的举动而正想发怒的容颜，径自为她探着脉，在片刻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幸而，肚中胎儿无事！”

　　薛美人原本想怪她胡来的话语，在萧瑶为了她胎儿而放心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之下，竟然也没有责怪，只是叫萧瑶尽快医治。

　　“所幸这伤口不深，哪怕再深一分，美人恐怕骨骼受损，那时候想要支撑起整个人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萧瑶为她看着那伤口的时候说着，她吩咐了乳娘端来一盆清水，又开了一张药单给乳娘，叫她尽快将这药抓来煎给美人喝下。

　　将这一切办妥的时候，月光已然从窗子外面折射进来，难得今夜月色皎洁，照应在月色下的萧瑶犹如仙子一般恍惚。美人的痛楚似乎也减了不少，在此刻休憩的时候，她却并不急着遣走萧瑶。“你可知道，今夜叫你前来，除了替我诊治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原本正在欣赏着这难得的月色的萧瑶，在听到薛美人的这话的时候，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在她所能知晓的范围内，薛美人是个不好惹的人，而且更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此刻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萧瑶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难道美人，特地将萧瑶独自叫来，还是根本不想放过萧瑶吗？”

　　终究，卫胄也有保护不到她的时候，她的心中突然有些许悲怆之觉。

　　薛美人见到萧瑶这个模样，又为她这一番话之中的悲怆而不禁觉得好笑，“对于本美人有用的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死？！”薛美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此刻眼角边的泪痣却全然看不出妩媚，因为脸色的苍白与容颜的颓废，即便是笑，看起来也犹如是在垂泪之觉。难得的一刻，薛美人会将自己这般丑态露在人前，还是这般坦然。

　　“你且说说，本宫所怀的这一胎，是个男儿，还是个女儿？”薛美人的声音忽然放平静了下来，所言之话听出来竟然参杂有些许听天由命的感觉。

　　说来也是，在这宫闱之中，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属于以色侍君的，花容月色终究也有褪去的一天，那个时候，她所能倚靠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她想要在这之中继续过她那呼风唤雨的日子，那就得她的孩子比别人更高一层才行。

　　萧瑶想到了薛美人这样的命运，顿时闷声不语。

　　薛美人见到萧瑶沉默不语的模样，艰难的伸出手挥了挥，“你但言无妨，无论是男是女，本宫都不会怪责你！”她的容色沉淀了下来，“我只是想，提前有个准备！”

　　心中一愕，萧瑶也无其他话可推辞，只能言道：“美人肚子圆润稍尖，应该是个男儿无疑！”

　　薛美人闻言大喜，“此言当真？”

　　萧瑶颔首点头。

　　薛美人径自沉浸在欣喜当中，几乎要忘却背后的伤痛。在回过神之后，径自伸手示意着萧瑶在旁边坐上坐下，“今日本宫叫你来，除却刚才之事，还有另外一事想要问明！”

　　“美人请讲！”萧瑶有些担忧，薛美人的心思她一直是知道的，但是在今早的欲加杀身之祸，到现在的温言良语，萧瑶忍不住踹想，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薛美人将眼光转向她的乳娘，眼神一使，乳娘默然蹲身，便往着宫外面去，静静的守候在宫门口，不教任何人偷窥得半点。薛美人方才转头对向萧瑶，郑重的问：“大王之病，可入膏肓？”

　　萧瑶没有想到薛美人会作此一问，愣了一瞬之后，也只是晃首摇头，“大王的病不好说，……”她抬眸望着薛美人，“美人可曾知道，大王可曾受过什么打击，以大王的病情来看，应当是长时间惊恐的状态下所形成，若是不能解开心结，只怕会越沉沦下去！”

　　“他是一朝之君，泱泱大楚的王，需要惊恐什么？！”薛美人有点不置信的道，她的话之中也说得急切，让萧瑶忍不住去揣测，“难道大王的暴戾会是天生的？”此言语说出，萧瑶立刻否决了下去，“大王是以猜忌为主，这样的情况，难道美人没有曾细细的注意过吗？”

　　薛美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本宫进宫伴驾的时候，大王已经登基，曾以为自古君王猜忌是常有之事，何曾注意到会是大王自身的问题！”薛美人忽然想到今日在昀承殿的时候，自己在御承大夫的追杀之下，慌乱之余所说出的那些话，“难道会跟这些有关？”薛美人揣测着，眉目之间在流转之下，将这个秘密暂时埋在心里。

　　她将手撑在额头上，住转瞬对萧瑶道：“如此下去，你我也猜测不到大王一个究竟，夜也深了，你暂且先回去吧！”

　　刚才薛美人的那句呢哝，她分明听得清楚，但是此刻薛美人的转变态度，也着实令萧瑶大感诧异。但是美人令下，她也不可违反，只能告退。

　　穿过廊庭，乳娘已然没有似来前一般将萧瑶带回去，则是让她自己回去。步出了鸾庭殿，萧瑶再次将那身风衣整理好，此时她出现在薛美人的鸾庭殿，若是叫旁人看去，也是不好。

　　但是夜风凛人，尤其是下半夜，在这深沉冗长的殿庭之外，更是觉得刺骨冰寒。萧瑶不觉之间将衣领紧了紧，在鸾庭殿的殿门口处，萧瑶忍不住回首眺望。

　　天阙朝天示威，万民敬仰，宫灯四处辉煌，闪耀着平素之民所无法仰望的光辉。萧瑶无限感概，光影流年，常年的桃源乡无忧，萧瑶如何能想象得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卷入这的那个中来，而且在这宫殿之中，尚且有人使她流连。

　　“偌大的宫殿，不属于我的所在！”天宽地广，在这寂寂之中，萧瑶一句恍惚之言，顿觉无限悲凉。

　　“偌大的宫殿，不属于你的所在，但有其心之人，岂会非你所托？”一句温润之言，带着无限春暖之意顿时从萧瑶的身后响起，致使得萧瑶错愕的怔了一下，在回首之时，却见身后那灯火阑珊之处，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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