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冷风吹淡红颜色

　　清宵的夜色淡然褪去，整个楚宫似乎又落入了另外一种沉寂的氛色当中，晨雾迷蒙，淡出周边花蕊之色，映得满庭辉煌，却又逢露水压枝，葳蕤欲坠。偶有身影悄然而过，衣裳拂枝桠，将那点缀在葳蕤寒叶上的露珠稍带至那宫裳裙角上，带往别处。

　　一行人，各安心事。乳娘因为是奉命行事，而此时又有卫胄伴随在萧瑶的身后，她不敢逞些什么威风，只能径自加快了步伐，朝往着主子的鸾庭殿而去。但却也时不时的将眼色放缓，一双眼还是时不时的觊觎着身后的动静。照着薛美人之前的吩咐，确实是有意将这两人都召唤到尊前。

　　但是美人之意，却非是两人同时召唤，她要的是先审问清楚萧瑶，然后再将卫胄传唤至跟前。但是此刻卫胄紧紧的跟随其后，这样一来，却打破了美人的计策……

　　如此心思搅拌着，乳娘的步伐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在匆匆前行的时候，不小心踩踏到裙角的边上，一个踉跄跌步，忽然趔趄朝前扑摔而去。幸而跟随在后面的卫胄身手不错，在乳娘朝前趔趄的那一刻，一个欺身奔向前去，利落的扶住了乳娘的手臂，致使得乳娘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大失颜面。

　　“一心二用，难怪有所闪失，嬷嬷该当专心带路才是！”卫胄放开了乳娘，似乎有某种洞察她的心思的能力，语带双关的说道。

　　乳娘有一种被拆穿的感觉，脸色一窘，微微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裳上带着的露水，依旧将双手陇在袖中，已然镇定下了刚才的失措，摆出了一贯从容镇静的容色。“多谢将军告诫，老身自当谨记。只是老身在想……”她的双眼流转，在卫胄与萧瑶两人之间来回，略有所思，最后将目光放回了卫胄的身上。“……娘娘是何等手段的人，将军该当知道！”

　　卫胄暂时忱思不出这个乳娘的心思，但是终究是离不开关于萧瑶的事，暂时也只能是步步为营。“末将当然知道，就是不知道此刻嬷嬷何意？”卫胄瞥了瞥一旁的萧瑶，在她的面前，他也不便将话挑得太明，暂时也只能虚与委蛇，与之盘桓。

　　“将军毋须对老身这般设防！”乳娘何等聪明之人，能跟随着薛美人在这深宫当中立足，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且此时卫胄在萧瑶的游移不定之间觉察出了一丝防备的气息，不禁将严谨之色放了下去，“将军或许不知道老身的本意，虽然是奉命行事，但是老身也不得不提醒二位，美人跟前，将军该如何担待便如何担待，老身也只能权当引路之人！”

　　卫胄突然间似明白了在乳娘之意，“怕是美人未曾想过要召唤我卫胄，而嬷嬷却将卫胄带往鸾庭，嬷嬷怕遭美人责怪？”卫胄似有他意一般揣摩着乳娘的神色。

　　但是乳娘却依旧回以镇定，不让卫胄觉察出一般。乳娘也不正面与卫胄对峙，只是提着碎步在身后萧瑶的身边不断的徘徊了几遍，瞅着萧瑶的眼神故意呈现出一种毒蛇戒备的状态，意在让卫胄观个明白：她即便只是个深宫嬷嬷，也绝对有本事教萧瑶这个没有半点名分的佳人子死得很惨！

　　“将军是个明白人，老身这是为了将军好，也，……”乳娘冷冷的一笑，因扯动着唇角的缘故，眉边处清晰的皱褶痕迹不断的扯动着，“……也是为了这佳人子好，希望将军能在美人面前大出奇招，方能保得佳人周全！”

　　乳娘话里话外无不牵动着萧瑶的安危，卫胄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禁将拳头暗中一紧，在咬牙之后，遂又稍稍的放开来。他凛冽的冲着乳娘一笑，这一笑之中，似透露着某中昭示的感觉，使得乳娘这等疑心病中的老宫人不禁心怀揣测。“嬷嬷若是替你家主子操这等心思，那么还不如听卫胄一言，多将心思放在大王身上，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你这话什么意思？”乳娘从他的话中嗅到了一丝异样之觉，突口而出这一句问话。

　　卫胄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乳娘的焦虑之色，依旧是莫测的一笑，再不为她往下多说半句。只是卫胄抬起手扶了扶身边的枝桠，一滴露珠悄然流淌指指尖，凝聚成一颗晶莹静逸的躺在他的指腹上，稍微一晃动，便收容进这周围的一切景致，折射在众人之前。“这天色渐渐大亮了，只怕嬷嬷再与卫胄在这里周旋，会误了美人之事！”言罢，卫胄不待嬷嬷的反应，眼神悄然略过，与萧瑶那么一瞬间的对峙，明确的用眼神之中的坚定安抚着萧瑶怀揣着的忐忑。

　　乳娘听得此话，自然也是不敢误了美人之事，便再次迈开匆匆的步伐，带领着这两人前往鸾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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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庭殿上，美人已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在殿上的高椅上等候着乳娘的到来，此时的鸾庭殿上，宫娥太监也已然被遣下，剩下的，便只有昨夜未曾归去的薛辞与扶苏两人。

　　薛辞一向是个不拘之人，在此时的严肃静逸之下，薛辞与旁边的扶苏两人暗使了一下眼色，便悄悄的欲往后退去，然则薛辞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点小动作在他姐姐薛萦的眼里看来，是何等的滑稽可笑。

　　“你又想上哪惹事？”薛美人的语气不善，薛辞回头，却也看见此时扶苏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容情，一时恼怒，“怎么赵兄也与我家姐那样看我笑话！”薛辞忿忿的坐回了椅子上，径自翘着双腿生着闷气。

　　“看笑话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扶苏温润的声音响起，站起了身来到殿中央，翘首望着外面的天色，“美人一大早的便叫你我来这里等候，想必也是恨铁不成钢，爱弟心切，你就莫要煞费了美人的苦心，好好的学习如何在宫廷中游走的伎俩吧！”

　　“我又不是耍猴的，需要学什么伎俩！”薛辞的语气有点不以为然。

　　却不想这一句话算是惹恼了薛美人，她将手重重的朝着椅子上一拍，“你若有这赵公子的一半聪慧之色，我就不必为你担这么多心了！”薛美人似乎还未从昨夜薛辞进宫的事情放下心来，“真不知道你是做何想的，王后那样的人邀你进宫你也轻易的进宫，要是被她……”

　　“你还怕她吃了我不成？”薛辞不冷不热的回道，丝毫没有去注意薛美人的脸色已然有多么难看。“像王后这等风韵女子，是姐姐你绝比不上的，我若是能死在她的手上，倒也死得其所，大王如此的冷落了一位佳人，真是不懂得消受！”薛辞一付惋惜的模样，此言语之中的大不敬以及放荡之辞，使得薛美人此刻气得站起了身，葱葱玉指直指着薛辞，“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她是大王的王后，你难道还想染指不成？”

　　“有此心……”薛辞俏皮的朝着薛美人一道，迎上薛美人蹒跚而来的步伐，薛辞突然正了正颜色，深怕薛美人此刻发怒，“……嘿嘿，当然，无此胆。大王的女人，我薛辞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染指的，姐姐你尽管放心好了！”

　　薛美人气得脸发绿，倒是扶苏在一旁若有所思，“美人是想让薛辞就这样参杂进宫廷的斗争吗？”扶苏是个见惯宫廷伎俩的人，以他的目光来看，此刻楚国的后宫中有她一手遮天，薛辞大可不必就此参杂进这样无谓的斗争当中，而薛美人也绝对不是这种会干无谓之事的人。

　　薛美人倒是讶异于眼前这个“赵胥”公子会问出这样的话，她打量着扶苏，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这个赵公子与薛辞的交情到底有多深厚，遂沉吟了一瞬，方才言道：“卫胄昨夜的话令本宫很是介怀！”她傲着容色，暂且不去理会薛辞此刻的无赖之样，“我在后宫的荣衰与否，与我爹爹在朝中的地位息息相关。昨夜卫胄说我父亲迟早是楚王的心腹大患，这话，未必是假！”

　　扶苏赞许的点着头，“自古以来，帝王权衡朝中势力是一大要领，楚王会这么做，完全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扶苏正色的望着薛辞此时逐渐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只要楚王有一天突然厌倦了让父亲把持朝政的事实，那么他轻则会再宠一个朝臣来与你父亲相加压制权衡，重则，你一家都会被楚王一手拔出，毫不留情！”

　　薛美人突然颓坐在了高座之上，一双凤目在扶苏的这一番话之下，突然没了颜色，蓦地无奈的冷笑了起来，“所以，我才会那么急着让我辞弟插手这权力之事，可惜……”薛美人望着此刻静逸在一旁的薛辞，无奈的摇了摇头，“朽木！”薛美人最终对薛辞的评价，只有这两个字言出。

　　薛辞的双唇突然启了启，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但是最后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是依旧摆着那付与世无争的姿态，对着薛美人言道：“真是天道不公，若是赵兄此刻是与你同胞，那么你也不必为了我这朽木操怎么多的心了！”

　　“美人与其强求薛兄插手朝堂，倒不如学学那王后，在后宫巩固自己的地位！”扶苏看着薛辞的模样，别人或许不知道薛辞的心思，但他与薛辞相交多年，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不羡朝堂羡乡野，这样的人，薛美人再如何强求，也是惘然。

　　“找一个来何本宫分享恩宠！？”薛美人的嘴角有些讽刺的笑意，“本宫本以为赵公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也说出这等糊涂话！”薛美人将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这是一个为母之人的姿态，甚至，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的姿态。“本宫不会笨的和王后一样引狼入室，分享自己的荣耀。本宫现在肚子里有了大王的龙裔，就算是将来我爹爹失宠，本宫也绝对有所依仗！”

　　“既然如此，美人又何必担心那么多，还硬要强求薛辞插手进这个漩涡里来呢？”扶苏冰冷的一句话，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浇散了薛美人的美好幻想。“美人即便诞下王子，又能怎样？只要你薛家失势，宫里大有女人可以做你孩儿的母亲！”扶苏的语气顿了一顿，静静的观察着此刻薛美人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复言道：“……比如，王后！”

　　“住口！”薛美人突然愤怒喝了一句出口，但是却全身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的思忱着扶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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