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突了一下,愣了愣后,他才又低下头来,下手却禁不住轻了些,手指按到杨浩天腿骨的断处,也没有看出他是用什么手法,就那么一扭,就见杨浩天的身子猛的一震,闷哼一生,仰头一倒就晕了过去。
梅姨弟弟有些紧张,伸头看时,只见杨浩天的牙齿紧咬在唇边,嘴角已被咬出了血,他心里不觉一酸,无论是农家夫妇告诉的,还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他都万想不到,这个杨三公子竟然是如此的倔强,在经受如此大的痛楚时,却死活不肯叫出声来。
这边鬼医下手麻利,将一根人参塞进杨浩天的口里吼,取银制小刀刷刷几下割开断腿处的皮肉,深至见骨,一旁的家奴不停手的按他的吩咐从药箱里取出一个个小药瓶,他一样样的药粉倒进杨浩天的伤口里,随即,将那煮过的柳枝埋进去,再又将那些药粉加了一些,这才将伤口缝好,用竹板夹上,绑上布带。
这一番忙碌下来,终于完成时,鬼医的额头上早已经汗湿淋漓,他坐倒在床边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道,“若换了别人,他的这条腿算是废了,我用了秘制的续骨玄方,嗯,有六成的可能性了。”
边上的农夫看了这么久,早已经目瞪口呆,他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身材怪异的侏儒,竟然有这样大本事,此时见他说有六成可能,农夫脱口问道,“那还有四成呢?”
鬼医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一句,“那四成,就只看他的造化。”
正文伤愈
取出一瓶药丸来,这边家奴给杨浩天喂了一颗后,余下的都给了农夫夫妇收好,吩咐每天喂三次,又将各色药粉配了十来个小包,吩咐他们隔天让郎中来为杨浩天换药,忙完了这些,鬼医迟疑了下,这才又向梅姨弟弟道,“那个,她,她好么,嗯,我跟你去见见她?”
他的语气里有着忐忑和不确定,甚至还有丝讨好,然而梅姨的弟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抬的道,“我家小姐说了,如今不是见您的时候,只等事情赶紧过去了,她就会去找您的,”说到这里,指一指床上已经晕死过去的杨浩天,“他就是关键,所以,还请您多费心了。”
鬼医的脸色不觉沉了一沉,他扫了一眼杨浩天,又看了一眼梅姨的弟弟,眼里除了失望外,更多了些别的什么。
嘴上却也还是答应着了,于是下面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了一个家奴留下来照看后,鬼医向众人道别一声,也就去了。
梅姨的弟弟一直留到晚上,只等到杨浩天醒了过来,喝了药后平稳睡了,这才回去向苏洌儿回报不提。
鬼医的医术果然不容小窥,在鬼医派人连续不停的送了一个月的药后,杨浩天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了一个月,在农夫的搀扶下,已能下地行走。
只是这段日子里,他依旧一句话不说,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妇人心软,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时瞧着杨浩天的样子实在可怜,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总在边上絮絮叨叨的拿话劝解着。
终于到杨浩天可以正常行走的时候,已是第二年过了年,农家夫妇此生却有些不知所措,按照当初送杨浩天来的人说,只要他们负责照顾到杨浩天伤好,可是如今这位公子的伤已经好了,当初送他来的人却不见了踪影,而家里的这个人,依旧安静如千年死水,貌似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家人到底善良,只当他无处可去了,两口子几次商议下来,也就罢了,农家人人穷命贱,倒也好对付,无非就是往锅里多放碗水的事儿。
然而这一日,这个沉默了大半年,这对夫妇已经不记得他还会说话的人却开了口,问夫妻二人道,“若是你的家人被人所杀,你们会怎么样?|”
夫妻二人一愣,看着杨浩天淡漠却又明显认真的样子,农人放下碗,“当然是替家人报仇啊。”
杨浩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道,“若杀你家人的人,是你全心爱过的女人呢?”
夫妻二人更愣,连农妇也放下碗来,想了想,细声问道,“公子,这……这话是怎么说的……?”
那农人显然比老婆多些见识,见此忙一手撸开妻子不让她插嘴,看着杨浩天,他细细的想了一阵,坚定的一点头,“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竟然杀了自己的家人,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呢。”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杨浩天激动的叫了起来,“可是我的家人杀了她的家人……,”久未说话的他,嗓音变得嘶哑生涩,带着压抑许久的悲愤,仿佛是寒冬里呼啸肆虐的风,让人的起里陡然起了一阵寒意。
农家夫妇大张着嘴愣了半天,杨浩天悲痛恨伤的脸,让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着杨浩天这许多日子以来的情形,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还是那妇人开了口,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这……,”将一块芋头夹到杨浩天的碗里,她道,“既然是……是公子的家人先……,就……就算了吧……!”
“胡说,”杨浩天还没有开口,就见那做丈夫的一拍桌子,冲着妇人喝道,“胡说,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怎么能算了,就算是公子的家人杀她的家人,可是,那也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说不定之前也是她家的先人先做了什么也不一定,”说到这儿,他一拍杨浩天的手,“公子啊,别听她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家胡咧咧,这个仇啊,你得报,你若不报,你说你以后九泉之下,你怎么见你那惨死的家人,你说你父母可不是白生了你……。”
他这样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妇人虽脸有不悦,却也不敢回嘴,只见杨浩天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眼里只剩了阴霾一片。
第二日一早,妇人做好了早饭去叫杨浩天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愣愣的站在杨浩天睡了大半年的床前,像是想到了什么,许久,她终于还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动手收拾起床铺来。
扬州城内,戚宅。
戚老爷取过张半药奉上的药,冷着脸问,“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么?”
张半药笃定点头,“老爷放心,这粒药吃下去,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不适,若再有半点犯病的迹象,小的任由老爷您处置。”
戚老爷将药丸丢进口中,喝了一口温水服下了,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甩手将茶碗“啪”的砸在青砖地上,恨声道,“苏洌儿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暗算老夫,用毒药和解药混合着来让老夫服用,让老夫长期以来只得听命于她,实在是可恨,哼哼,哼哼,瞧我怎么收拾她。”
那张半药眉头微拧,“只是,如果她行踪难觅,老爷要去哪里找她去?”
戚老爷的唇角溢起一丝讥讽的笑,“那日她用药方来换那杨三公子,我就已经留了心眼,命人跟着她,如今,是轮到我使手段的时候了。”
“戚老爷实在是高,”张半药翘起了大拇指奉承着,心里却多少有些惋惜起来,若那些药全是苏洌儿自己炼配而成,苏洌儿也算得上是杏林高手了,又是那样清丽无双的娇人儿,若就这么毁在姓戚的手里,未免可惜了。
可是,这些和他张半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姓张的从来爱重的只是一个“财”字而已。
张半药告辞后,戚老爷正要带人去找苏洌儿的晦气,就见家人进来回禀道,发现了杨家的三少爷又在扬州城内出现了,并且,双腿行走正常,丝毫不见伤残的样子。
戚老爷倒惊了一下,当日在买通了府台老爷,接出杨浩天的时候,他命人打断了杨浩天的腿,之后他才现身向杨浩天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着苏洌儿以能救治他性命的独家药方相挟的缘故,那苏洌儿原本要他将杨浩天送进官府斩首,后来为着她苏家的产业不知下落,认定了他杨浩天一定知道,所以又改变了主意,让官府打断他的腿后再放了他,为的是要在他杨浩天面前做好人,从而让他相信她,以达到将她苏家产业下落相告的目的。
杨浩天自从那日亲耳听苏洌儿承认,自己的家人全都死于她的设计之后,人早已经痛到麻木了,戚老爷的话他半听不听,腿上刺骨的疼痛也仿佛和他无关,直到,直到他被戚老爷带出去,事先塞在那间破庙的神案下面,听见苏洌儿和戚老爷的交谈,苏洌儿确实是用一个方子跟戚老爷交换自己,到这样的时候,他还能有什么不信的呢。
在农舍里养伤的这大半年,他一直纠结于父兄惨死,母亲疯颠这个仇到底报还是不报上,那个妇人说得对,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虽然不肯相信是父亲杀了苏家满门,可是,可是洌儿恨得如此深,下手如此决绝,又焉有无故之理,他多少次就要放手了,然而每夜只要一闭上眼,他的眼前就会出现父亲兄长血淋淋的面孔,他们不停的向他叫着,“天儿,报仇,天儿,报仇……。”
路过兵器铺,他停住脚,目光愣愣的落在铺内架子上的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上,小时候父亲为了让自己强身,也曾经请了师傅来,教了自己几招几式。
看了许久,他终于一咬牙,他决定,若果然苏杨两家宿命里注定要有这样的仇怨的话,那么,就让他来了结这一切吧。
走进铺子,将一锭银子递到老板跟前,他伸手去摘那柄宝剑,老板却吓了一跳,过来拦道,“这位爷,非是小的不肯做爷的生意,只是这兵刃都是替官府做的,大明律法中,百姓是不可以买这个的,小的……,”然而话未说完,后面的话就被杨浩天眼中的寒意所禁住,再也说不出来。
将那柄剑紧紧的握在手里,杨浩天的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事情有了缺口,就好像一座大山终于从心口被搬走,他不再彷徨,不再难过。
看着剑,他甚至还笑了出来,他想象着这柄剑刺进苏洌儿的胸膛时,她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一定不会猜到,这把剑,是用她给的银子买的,虽然,他并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何会在自己可以行走后,在自己的枕边放下那一包银子。
他们应该到自己跟前惺惺作态,让自己告诉他们,他苏家的产业去了哪里,不是吗?
将剑用一块布包上,他正想着要去哪里寻找苏洌儿时,袖子却被人一拉,有人在他背后轻声叫着,“杨公子。”
来的人,正是戚家的家人。
戚老爷就在一家茶楼里等着他,见了面,也不客套,戚老爷眼神向他一扫,只淡淡的一声,“腿上的伤好了,”他笑得意味深长,“这苏氏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她果然就是这样做的,嗯,估计她接下来就要问你,她苏家的产业了。”
杨浩天冷冷一句,“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戚老爷不觉一愣,“哦,是么?”说话间又扫了一眼杨浩天的腿,喃喃低声道,“这怎么可能?”
杨浩天却不耐烦跟戚老爷啰嗦,“你找我来,什么事?”
“老夫只是见贤侄竟公然在扬州城内行走,心下担心,嗯,贤侄,你不怕又被官府的人抓去了么?”戚老爷将一碗茶推到杨浩天的跟前,问。
杨浩天轻笑,“官府不是早已经传出消息来,道我杨某死在牢里了么,为此,上面的人还表彰了知府大人,道他抓获朝廷钦犯有功,将他由五品知府,调升去布政司,任了个四品的官儿了么。”戚老爷讪讪点头,笑道,“说得是,杨家三公子已经死了,贤侄当然就不用再怕,”再看一眼杨浩天的装束,他又问,“贤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语气一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挑唆,“贤侄难道不打算给你的家人报仇?”
他话里的意思,杨浩天当然听得出来,无心理会戚老爷,他抓起剑,“告辞了。”
戚老爷眯起眼睛,“你不想知道苏氏的下落么?”
杨浩天一愣,继而笑道,“她会来找我的,”说完转身,他打算继续回那户农家去等。
戚老爷却有些急,他深知苏洌儿是真心要救眼前这个杨家三少,而之前的那些所谓的为着苏家产业的话,不过是他说来哄骗杨浩天而已,既然杨浩天说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苏洌儿,就说明,苏洌儿一定不会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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