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扑到身边时,梅姨伸出的手又缩回去,她死命的捂住嘴,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一脸,却不敢发出声音,杨浩天终于觉得不对,他发现自己握剑的手上粘腻温热一片,他一惊之下急忙将苏洌儿抱住,沙哑着嗓子叫道,“洌儿,你,你干什么……?”
苏洌儿的身子软软后躺,就见杨浩天手里的那柄剑,从她的胸膛里直刺而过,鲜血顺着剑柄上粗糙的木把,如蜿蜒的小泉,流在杨浩天的身上,手上,仿佛大朵的芙蓉花开,妖艳热烈。
躺在杨浩天的臂弯内,苏洌儿满足的深吸口气,她的目光依恋的不肯离开杨浩天的脸,话却是对梅姨说的,“我……,我报错了……仇……,我……,我不能再害……杨公子……,我若不死……,他不管……不管是……去杀戚老爷……还是我……,都……,都……都逃脱不了……衙门的……追……捕……。”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全无,一双美丽的眸子依旧依恋的落在杨浩天的脸上,一如,当年的清澈!
“小姐,小姐……,”梅姨万没有想到苏洌儿竟然会是这样的选择,她一把抱过苏洌儿,转头看向鬼医尖声喊着,“快,快来救我家小姐……。”
鬼医被眼前这一幕只惊得仿若木鸡,被梅姨这一声喊,他急扑过去把脉时,佳人早已经香魂渺茫,神仙难救了。
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他的脸仿佛死灰般的青紫,口里喃喃的直叫着,“不,洌儿,不洌儿……。”
“洌儿,洌儿……,不……,”正呆愣着杨浩天突然就像疯了般的,他狂吼一声,一把将苏洌儿从梅姨的怀里抢了过来,发疯的摇晃着,叫喊着……。
天色渐渐的暗寂,树上的鸟儿似也不忍看这人间凄惨的一幕,清脆的啾鸣一声,远远的飞走了。
后记:
扬州城郊,四方庵外,依旧是小桥流水,一树梨树若雪,不同的是,那树梨花下,多了一座坟茔。
春巧扶着梅姨,默默的在坟前站了许久,一阵风过,梨花若雪飘落,梅姨伸手,极小心的拈起一瓣儿来,轻轻的放在坟头,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春巧拿帕子轻轻拭去梅姨的泪,她幽幽的叹了一声,眼里却也止不住有泪下来,她转头向那坟轻声道,“苏小姐,你就安心吧,听说,那戚家前些时不知得了什么病,一家老小竟然一个没剩,可见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
梅姨抬头,嘴角有着冷笑,“什么老天爷有眼,不过是鬼医的一粒药罢了,”鬼医从来都不是那仁善之人,心爱的女人被人设计逼死,他如何肯罢休,只是他太过在意苏洌儿,虽然深恨杨浩天,却也不肯让苏洌儿九泉之下恨他,所以,他将一腔愤怒全都转到了戚老爷的身上,只是买通了人,将一粒药丸扔在戚府的水井里,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苏洌儿一死,梅姨心知不能怪杨浩天,于是将之前杨家的财产还到了杨浩天的手里,谁知杨浩天瞧也不瞧,抱着苏洌儿的身子就出了门,梅姨等人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他放下苏洌儿,以手代锹挖起坑来,并且固执的不许任何人来帮忙,纵使手掌鲜血淋漓亦不肯妥协,葬好苏洌儿,他不吃不喝在坟头守了三天,三天后,他挥剑割下满头发丝,去了云水寺出了家。
梅姨只好将那些财产送到了铁猫儿胡同,二姨娘在得知事情始末后,出奇的什么也没有说,回房却一根绳子上了吊,追随丈夫和儿子去了。
临行前,她留下一纸遗书,要春巧好生的抚育麒儿,并且,终生不得向麒儿透露这件事半句。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桥下的流水一样流,梨花一样的落,不管是多么深的仇,多么浓的恨,一路因果循环下来,也不过如此!
是的,也不过如此!
她突然就想到在四方庵内时,师傅常在佛前教导众弟子,俗世的恩怨情仇,无外乎贪、嗔、痴、怒这几个字,而如今她的仇,戚老爷的仇,杨浩天的仇,真真就是这几个字的真实写照,谁也没有挣脱得开。
看着杨浩天青白的脸,她手指微微颤动,差一点就抚了上去,然而很快的,她就沮丧,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再无这个资格。
师傅,徒儿纵然可以不贪不嗔不怒,却终究是逃不开那个“痴”字呵!
只好就这么看着,她的唇角有着为人不易察觉的悲伤,“杨公子,你的仇人是我。”
杨浩天身子僵直住,紧抿着的唇像是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他默默的看着苏洌儿,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见苏洌儿轻轻笑了出来,垂首间,她眼里有水样的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落在杨浩天手中自始至终冰冷无情的寒刃上,杨浩天心里一颤,他仿佛听见“哧”的一声轻响,那滴泪极热,热得杨浩天手里的剑变得灼热烫手,拿握不住。
杨浩天心里一跳,一股不祥的感觉冲上心头,他正要说什么时,突然就见苏洌儿复又抬头向他一笑,那一笑,分明是满山的野桃花瞬间开放,她张开双臂,直向他怀里扑来,唇边依旧是初见时的那缕羞涩,“杨公子,我欠你的,来生还你。”
杨浩天被她这一举动闹得懵住,她娇柔的身子在他的怀里,是那么的柔软馨香,他的心一颤,眼里就有泪下来,才叫了一声“洌儿,”一边的梅姨等人已经杀天价的叫了起来,“小姐……。”
不知道是太痛了所以麻木到没有知觉,还是绝望以后反而没有了想法,苏洌儿的眼眶干涩,想要一滴泪来润泽下眼球也不能够的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杨浩天的身上,并不去理会鬼医的话,而杨浩天自从戚老爷说出真相后,他就一直恍惚着,纵使此时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于他,好像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鬼医命家奴取了清水来,喂苏洌儿喝了几口,不过一会儿,就见苏洌儿手指轻轻颤动,渐渐的,恢复了知觉了。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满地瘫软的人,轻叹了一声,向鬼医道,“我又欠你一次。”
鬼医默然许久,方才不情不愿的向家奴点了点头,就见家奴给除了戚老爷一伙外,所有的人都喂了几口清水,不多时,大家都解了药性站了起来,梅姨由衷的向鬼医道谢,“若不是梁先生,我们只怕都要遭了难了。”
却将目光落在杨浩天身上,杨浩天药性已解,他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手中的长剑却紧攥出了水,轻轻将剑送到戚老爷的喉咙上,他的声音嘶哑暗涩,只问,“你没有话说了罢?”
戚老爷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意沁出,结结巴巴道,“贤,贤侄,你,你糊涂了,让……让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不,不是我啊。”
杨浩天手中的剑往前一顶,恨道,“她也不过是中了你的毒计,若不是你设下这样的计来,她又怎么能找上我杨家的头上来?”
戚老爷面色苍白,汗滴亦变得大颗起来,却依旧嘴硬,“就,就算是这样,可……可是要按这个逻辑来说,若……,若不是当年……,若不是当年她的祖母那么害我母子,又……又哪里来这后面的事……杨三公子……,你,你不能不公平……。”
杨浩天怒上心头,“奸贼,你还强词夺理。”
喉间的剑锋在肉里又深了几分,直疼得戚老爷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他大口的喘着气道,“你,你不能杀我,你要偿命的,”极度的惊恐让他的声音变得怪异,“外面,外面不远处,就是官府的人,你,你以为我就带了这些人进来的么,我,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冒然出头么?”说这话时,他心里一阵的后悔,早知道形势急转直下到自己性命受威胁这一步,当初就该自己在家里坐着听消息就好,不管哪个死了对自己都没有坏处,做什么一定要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他这里后悔惊惧,就见苏洌儿突然叫了起来,“住手。”
戚老爷顿时一喜,转头看她时,脸上分明有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好,好侄女儿,你,你救救伯父罢,咱们苏家,可就只有咱们两个最亲了啊……。”
这话虽然说得无耻,他也只能试试了。
苏洌儿看不也不看他那张无耻的嘴脸,只轻轻的一步一步来到杨浩天身边,轻声道,“杨三公子,他说得对,害你杨家的人是我,你不能杀他。”
她这话一出来,满院子人全都大惊,梅姨一声惊叫道,“小姐,你疯了么?”
鬼医也有些慌,急唤,“洌儿,你说什么?”
苏洌儿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杨浩天的脸上,这些年,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压制着自己,不许自己想他,不许自己爱他,而终于,就在此时,就在现在,就在她吃惊的知道,原来那些深浓的仇恨,原来真的有个因和果后,她突然的,就不愿意再抑制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必要再抑制了,现在,负了人的,是她苏洌儿,不是杨家!
是的,突然间,她好像顿悟了,她苦,她的仇深,戚老爷的身世经历又何尝不悲惨,她在因为是杨家杀了自己全家后,觉得自己无论这么设计杨家都不为过,那么,对于戚老爷呢,在祖母将他母子如此残害后,他所做的这一切,又何尝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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