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解释说：“我没有想过要害你啊！早上梦烟送来的食物是我自己的早饭，我也吃了，那里面绝对没有毒！”

　　伽蓝不说话，只是咬紧薄唇竭力忍耐着，与那天饮下药酒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突然，他身子一歪，向右边倾倒下去。

　　我不能眼看他栽倒在冰冷的地上不管，于是伸出双手去拦他不断下坠的身子，可惜未能拦住，反被他带倒在地。

　　他仰面躺在地上，我赶紧用双臂撑地，不让自己压在他的身体上，伽蓝突然身躯一震，竟咳出一口血来。

　　“怎么会这样……”我惊诧地望着伽蓝，心中大乱，连忙将他揽进自己怀中，手忙脚乱地用指腹替他抹掉嘴角流出来的血，可是不管我怎么抹，血都还是在不断溢出。

　　伽蓝的眼睛半闭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忽然他抓住我的手，剧烈喘息了一阵，然后缓缓说道：“我死以后……请你离开寒水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往日的警告与质问，反而更像是一种苦口婆心的劝说。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留在这里又能去哪里？我实在无家可归啊！”

　　伽蓝问我：“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我抽噎着说：“真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打谁的注意，我真是无家可归才会留在宫里。”

　　伽蓝听完我的话，忽然一脸释然：“其实，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应该相信你，可是……保护若琳是我此生职责所在，如今她下落不明……我、我死不瞑目。”

　　我心中一沉，不知该喜该悲，只是坚决说道：“不会的，虽然我从没见过秦姑娘，但我有种直觉，她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活得很好。”

　　伽蓝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那我就自欺欺人一次好了，我相信你的直觉……”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头也慢慢偏到了我的怀里。

　　“伽蓝……你别死啊，青璃姑娘把你交给我，我已经答应了她要照顾你的。”我战战兢兢地将手指伸到他鼻下探他的气息，一股暖暖的气流微弱地拂过我指尖。我知道他还活着，便放下心来，看来他是痛得晕了过去，额前和鼻翼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因为怕别人发现他还活着，我将屋门反锁，然后双手提裙一路狂奔去寻住在寒水宫最南边玉水居里的柳先生。

　　狂奔中我一步迈出近一米远，毫无深宫闺秀的端庄仪态，也不顾及自己在别人眼中那庄严的圣姑身份。

　　终于，我远远地看见了一座通体洁白好似神庙一般的建筑，那是全由汉白玉砌起的玉水居。

　　我很快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反而埋首一个箭步冲进柳先生的书房。

　　手端茶盏的柳先生恰好从屋里走出。

　　可是我跑得太急，一时刹不住脚，柳先生也突然发现我如箭一般向他冲来，惊讶之余赶紧用手护住手中的茶盏，匆匆向后退了半步。

　　我在这时终于停了下来，一边用一手拊胸喘气，一边对他说：“柳先生，拜托你跟我走一趟，伽蓝他突然胃疼，还吐了好多的血……”我的话音渐渐小了，最后完全消逝，只见柳逸脸色阴沉，手中紧紧握着那只茶盏，修长的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我隐约感觉到一股不详之气，气氛很是不对。

　　柳逸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但他又说不出来，一向温和有礼的柳逸在这一刻，却对我阴沉着脸，眼中充满了忧愁。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若琳，你来了为何不进来。”一个冷艳却温柔的女声从里屋传出，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如死灰地绕过柳逸向屋里走去。

　　一扇铜框帛面的绣花屏风后坐着一位容色极美的华服女子，她大约二十多岁，肤色白腻，目若秋水，眉心一点朱砂玲珑剔透。身穿一袭宝石蓝色的广袖留仙裙，裙摆袖摆皆宽大飘渺，婀娜端坐间透出世间女子难以匹及的绝佳气质，令人望之欲醉。

　　这个女子，便是我的姐姐秦若寒。

　　我身躯微颤，姐姐却抬眸看着我浅浅一笑说：“怎么了？过来坐下。”

　　我心中忐忑，见她反倒面若桃花，笑容浅浅若和煦春风，不禁呆呆顺着她的意思，走到她的身旁，跪坐下来。

　　她轻抚我的头发说：“阿姐平日宫务繁多，也没空陪你，若琳你怪阿姐么？”

　　我使劲摇头：“阿姐对若琳很好，若琳已经非常满足了。”

　　姐姐笑了笑，说：“你真的是长大了。想不到伽蓝将你推到墙上，竟让你变得比过去懂事了些，也不知我杀了他到底对是不对，或许我应该谢谢他。”

　　我说：“阿姐，伽蓝不是故意推我的，他是为了救我才……”

　　“呵，你心疼他了吗？”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他还那么年轻，死了有些可惜。”

　　“你的心中是否有过这个人？”

　　我一怔，也不知怎么的，就愣了一秒，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么？”姐姐突然很仔细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我的眼神中探寻到真正的答案。

　　我坚定地说：“真的没有，阿姐，我对伽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天之所以会抱他，只是因为有些不舍。”

　　姐姐却说：“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再寻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卫给你。”

　　我脸上一红，急忙摆手说：“不用了阿姐，我有青璃就行了，我喜欢女护卫，干什么都比较方便一些。”

　　姐姐被我窘迫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摇着头优雅地说：“你错了，若琳，女人对女人终究不会死心塌地。所以，爹以前才会将伽蓝送给你，伽蓝是被爹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从十一岁开始跟在你身边，从始至终，都将你奉为天神一般悉心保护。而那些女卫，哪怕是青璃，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原来伽蓝是被老宫主当作礼物送给秦若琳的，我懵懂地问道：“为什么青璃做不到？”

　　姐姐说：“因为女子天性善妒，你贵为宫中圣姑，不知羡煞多少女子，青璃内心深处必然也是嫉妒你的，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待你呢？”

　　我说：“既然伽蓝如此忠心，阿姐你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呢？”

　　姐姐说：“因为他犯了死罪，以下犯上伤害了你。”

　　我说：“阿姐，你明知他不是故意的。”

　　姐姐却说：“这是宫规中的条令，所以他必须死。”

　　我狡辩：“宫规是可以改掉的，阿姐你是一宫之主，只要你赦免了他，他就可以不用死了。如果必须惩罚，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惩罚，就算是把他暴打一顿，也比死好，对不对？”

　　姐姐看着我，认真地说：“正因我是宫主，才绝不能随意改动宫中规矩，否则如何服众？若琳，你听着：伽蓝，必须从这个世上消失。”姐姐温柔的目光中突然涌出了一丝决绝，她犀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这世间所有不坚定的人心，我隐约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伽蓝还没有死，她的话，是在提醒我。

　　我突然重重跪在了她的面前，姐姐伸出纤细的手将我扶起，淡然地说：“若琳，你是我的亲妹妹，所以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能够原谅你。但是阿姐提醒你，不要为了那些外人而给自己和别人都惹来麻烦。”

　　我仰首望着她，姿势里充满了敬畏，我望着她如寒潭一般的眼睛，说：“阿姐，你不会惩罚柳先生吧？”

　　姐姐笑道：“若琳，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保守秘密，必须杀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其实，应该杀柳逸灭口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心下一惊，这下足以确认姐姐已经知道了我和柳先生合伙搭救伽蓝的事。

　　“阿姐，我错了，请你放伽蓝一条生路吧，也别责怪柳先生，他是无辜的。”

　　姐姐说：“你起来，若琳，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在哪里么？”

　　我不敢起身，只是摇头。

　　姐姐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太容易轻信别人，你的计划，柳逸早已一字不漏地告知了我。”

　　我当场愣住，一股寒气自心底升腾而起。原来我昨天的一举一动，姐姐都已经了若指掌，只不过没有当面戳破罢了，而我那么信任敬佩的柳先生，居然就是告密者！

　　姐姐伸出藕臂将我扶起：“伽蓝服下的毒酒中掺了曼陀罗的花粉和种子，已成慢性毒药，每隔几日便会毒发，三年之内，他必死无疑。若琳，阿姐知道你心仪伽蓝，所以他的性命我就交给你，这里有一瓶镇痛丹，服下可以减轻毒发时的痛苦，你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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