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的目光瞬间一变，颇有些慌乱，含糊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我扶了扶额：“是，已经过去三年了，但是，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会忘记？”

　　他忽然不再说话，转过身，紧抿着唇。

　　“伽蓝，到底怎么回事？”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只那么一句，却没有想到居然招来他那么激烈的反应。

　　颀长身影猛地一转，两只手分别掐住我的左右双肩，一双眸子竟然烧得通红：“你能否不要再问了！”

　　我瑟缩了一下，心突然一紧。

　　眼神有片刻颤抖，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惊讶，有恐惧，也有慌乱。良久，才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剧痛，这才发现他捏住我双肩的手背上青筋悉数暴起，好像许多条扭曲、僵硬的青蛇。

　　杀人的时候，也没见他用过如此大力。

　　疼痛竟使我清醒了许多，恍惚间，所有的惊讶、恐惧、慌乱感都消失了，我开始埋怨起自己来，怨自己为何这样的不聪明。明明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禁区，如果别人无意涉及，想要探寻这片禁区里的私密，那势必会遭到主人的反感，甚至是排斥。

　　显然，圣姑就是伽蓝心中的那片禁区。

　　他刚刚反常的举动明明都已经提示我了，他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还要一再纠缠？

　　为什么，我还要一反常态地去纠缠？

　　平素，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很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常常是别人还没有开口提醒，就从对方的眼神或动作里提前感知。

　　什么时候，我竟变得如此愚钝了。

　　我的眼神由惊恐转变为自责，甚至是思考，我看着他熟悉的眉眼，陷入沉思。想不到他也有如此敏感的一面，认识他三年来，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因为一句话而发这样大的火，我头一次，有些害怕，又有些怜悯他。

　　这个可怜的男人，用半辈子的时间来保护一个女子，或许，他还一直一厢情愿地爱着这个女子，但是他不敢奢望她会垂青自己，便用生命来守护她，在她短暂的人生道路上默默相护，最后，却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直接致使她的香消玉殒。

　　这三年，他一定自责死了。

　　肩部的痛感慢慢消失，伽蓝手背上的青筋也渐渐平复，我望望他松开的手，没有向后退，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楼下传来阵阵清越笛声，悠扬中又带着一丝伤感，仿佛江南故乡里的离愁别曲，我强颜欢笑，把自己的嫣然一笑展露给他看，并放柔了语调：“你听，小灵在吹笛了，吹得真好啊……”目中现出陶醉之色：“我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

　　伽蓝肃穆的眼神轻轻一颤，毫无预兆地，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胸口竟是那样温暖，我无从挣扎，只能由他那么抱了好一会儿。待他自己松开我，我才猛然觉得紧张，慌忙反身取下悬在墙上的红木琵琶。

　　戴上玳瑁做成的义甲，轻巧地轮指，五颗类似于珠玉落银盘的声音就从指下流出，一连串的长轮，像轻雨锁住的阁楼里念佛的美人手里佛珠断了线，一颗一颗，连续不断地坠落，落在玉碗里，缀成一条缠绵不断的相思曲。

　　烟雨锁重楼，南国述相思。

　　夜阑珊，琴声适时而断。

　　空灵的笛声随琴声而息，继而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阿秦，别停，继续弹，大人等着呢！”

　　我听出是小灵的声音，也没有深究她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便叹了口气：“弹不了了，弦断了！”

　　我有些沮丧，本想弹支曲子来哄哄伽蓝，却没想到琴弦早不断晚不断，偏在我最需要它的时候崩断。今晚的弹奏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伽蓝仍然伫立在窗边，静静看着我，眼神沁凉如水。

　　过了片刻，下面又传来小灵的叫唤：“那你就接着唱！”

　　“……”我嘴角一抽，张口便答：“我哪里唱的来？小灵你又不是不知道，听我唱歌还不如听人锯木头！”由于往日里和小灵互相调侃惯了，说话一时真改不过腔来。

　　可伽蓝凝视我的眼睛却微微睁大，似乎因为从我口里听到这样的话而感到惊讶，我的脸刷的红了，无可奈何地朝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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