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见他的举动吓到了大婶，顿时觉得有些无语，但是当他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时，却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关心，我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伽蓝虽然说话古怪，性子也冷冷淡淡，但他对我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我能够感觉得到。

　　“你去哪里，我便要在哪里保护你。”他低头盯着我的眼睛。

　　我被他清澈的眸子盯得不自在极了，于是心虚地笑着说：“我只是进去换件衣裳，没有危险的，你留在这里把药喝完吧。”

　　大婶也对他说：“是啊，小伙子，我只是带你娘子进屋换件干衣服，你看她身上这又脏又湿的。”

　　我心一慌，想要辩解，像伽蓝这种较真的男人，应该不喜欢别人跟他有绯闻吧。

　　怎料他却说了一句惊呆我的话：“我要跟她一起去。”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我抗议，我又不是他老婆，怎么能让他看我换衣服。

　　大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然后笑着跟我说：“你夫君对你可真是好得紧。”

　　“不是，我不是……”我结巴着，恨自己为什么一紧张舌头就打卷。

　　糟了糟了，说不清了。

　　身不由己地与他并肩走向里屋，大婶拿了她年轻时穿过的一件旧衣服给我，带我去她的卧房里换。伽蓝先是跟着我们进了卧房，把那件不大的房间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我尴尬地望着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家一番好意给我拿干净衣服换，而伽蓝却把她当犯罪嫌疑人似的提防着。

　　我生怕大婶会不高兴，于是侧眸冲她笑了笑。

　　好在她似乎并不介意伽蓝这样做，还回了我颇含深意的一笑。

　　终于，伽蓝确认没有人埋伏在房间里面，才与大婶一同退出房门，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换衣服，你别进来。”我很不放心叮嘱他。

　　伽蓝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居然一丝血色也没有。被他这样一闹，我都差点忘记他还有伤在身，这下子心里终于有些愧疚了，想说谢谢，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最终，只能缓缓掩上房门。

　　看着他渐渐被木门阻隔的关切目光，我的心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匆匆换好衣服，又用先前向大婶借来的一个“香皂”洗了把脸。这个“香皂”是用鸡蛋清、豆粉、蜂蜜、上细铅粉等原料和皂荚果肉及山楂等其它多味中药材调成的凝团，味道十分清香，洗过以后感觉皮肤干净却不紧绷。没想到古人还有这种洁面秘方，可比我在现代用的那些化学合成的洗面乳好多了。

　　摘下发间歪掉的珠花，散开被扯乱的发髻，用布揉干头发上的雨水，然后将乌黑的齐腰卷发扎成一个马尾。利索地将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还不忘在铜镜前臭美了一番，望着铜镜中那个粉衫素裙的古装丽人，我终于感到一丝自信与欣慰。

　　神清气爽地打开门。

　　大婶看到我，居然很是看了一会，叹道：“原来夫人如此秀美脱俗，这衣服还是多年前我年轻时候穿的，你穿上正合适。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我笑着，眼神飘向伽蓝，分明看到他猛地一愣，一双炯炯的眼睛注视着我，眼神里，不知是惊诧，还是惊艳。

　　我们三人走回前厅，伽蓝当着我的面把已经凉透的汤药喝完了，又掏出几个铜钱给大夫当药钱，似乎是给的多了些，大夫起身要找他钱，他摆摆手，示意不要找了。

　　我又向大婶道了一遍谢，才跟在伽蓝后边走出药铺。走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感动，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比如好心给我衣服换的大婶，比如伽蓝。

　　结果没走多远，伽蓝突然把我领进一个小巷子里。雨虽然停了，但这窄窄的巷子里处处散逸着潮湿的气味。巷子右边是一块荒地，长满了杂草和一些歪瓜裂枣般的植物，似乎已被人荒废了好久，左边却是一堵古色古香的青砖砌起的围墙。

　　我问：“为什么要从这种地方走？”

　　伽蓝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话音还未落，他突然回过身来将我一把压在青砖墙上，我都没看清他手里的剑是什么时候出鞘的，它就已经抵在我的脖子上了。

　　我被吓了不轻，心想：该不是看错这小子了吧，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巷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我这回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伽蓝，我没有哪里得罪你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

　　伽蓝脸色难看至极，沉声凶我道：“你得罪我不要紧，但是你为什么要假冒圣姑？！”

　　我一听，立即委屈地说：“我没有假冒圣姑，你看我难道不像圣姑么？”刚刚那大婶还夸我是个漂亮姑娘呢，他居然说我假冒女人，我哪里不像女人了？

　　伽蓝眼神里精光一闪，忽然捧了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他俯下身来，离我极近，连火热的气息都要喷到我脸上。

　　我不敢乱动，却被他看得难受极了，只得说：“我真的是圣姑。”

　　他仍是盯着我，沉声说道：“圣姑今年只有一十七岁，你却说你二十一岁；圣姑自幼在长安长大，从来没有去过什么江南东道……你以为你易容成圣姑的模样就可以骗得了我？”

　　我呆住了，难道，圣姑不是姑娘的意思，而是一位十七岁少女的专有称呼。难怪，我刚刚说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的表情会那么惊诧，原来，那不是惊艳。

　　千头万绪，我无从理清，最后只好说：“对不起，我想我们都误会了。”

　　“误会？”他冷笑，眼中阴厉的目光射在我脸上：“你以为我会信么？”

　　我虽然害怕，却到底不是有意假冒那个圣姑，所以问心无愧：“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有假冒任何人，问心无愧。我之所以说我是圣姑，是因为我从外乡来，不了解你们这里的称呼方式，我以为那是姑娘的意思。”

　　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

　　“如果你再不说出假冒圣姑的企图，我就杀了你。”

　　我恼了，一股怒火袭满胸腔，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冲他骂：“你凭什么杀我！是你自己认错了人，一直缠着我叫我圣姑。我早就告诉你，叫你不要跟我搭讪，是你自己要一路跟着我。现在发现认错人了，还想杀我，你凭什么呀！”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都因愤怒而轻轻痉挛起来，心里却委屈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低头又瞧见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柄锋利得发亮的长剑，心里又怕又气，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自我上高中以后，我就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嚎啕大哭过，顶多是无声饮泣。此刻，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顺着脸庞一滴滴坠下，有几颗晶莹的泪珠就坠在他的手背上。

　　他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张着嘴看我，显然有些震惊。

　　半晌，他僵硬地松开我，收回了手中的剑。

　　我两腿一软，无力地倚着青砖墙滑坐在地上，低头抽咽。

　　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希望他走，走得越远越好，那样我才会觉得安心，但他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别哭了，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你与圣姑秦若琳的容貌会如此相似？”他无端发问，声音比之先前柔和了很多。我原本没有心情回答他，但当我听到秦若琳三个字时，却愣住了。

　　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姜若琳。

　　太荒谬了，我怎么能说我叫姜若琳，他肯定又要怀疑我了。

　　“怎么不说话，刚刚被我吓呆了？”他蹲下身子，低头想看我的表情。

　　我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姜琳。”

　　“什么？”他没有听清，离我又近了一些。

　　“我叫姜琳。”我抬起头，余光却看见一道不知名的光华在五十多米外的地方幽幽一闪。

　　惊讶加好奇中我侧目一看，那居然是一个躲在杂草中的人影，手中握有一把弓。此刻，弓已拉开，箭镞指着的正是伽蓝。

　　我神色巨变，那人显然已经知道我发现了他，赶紧趁伽蓝还未察觉放出箭来。

　　我狠狠将伽蓝拉开，他正蹲着，猝不及防跌进我的怀里，羽箭射偏，插进了我身侧的青砖缝中。

　　“有人要杀你！”我惊叫着，将我怀里的伽蓝一把拽起，他看见墙缝里插着的那只箭，立即眼神肃寒地怒然回望，那躲在杂草枯木中的人影一慌，匆忙逃开。

　　“走。”伽蓝牵住我右手，带着我跑出窄巷。

　　顷刻间，箭雨纷繁而至，伽蓝一手拉着我一手拔出长剑抵挡，混乱的局面中，我几乎以为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

　　突然，伽蓝用力甩开我的手，将我狠狠推向一边。我右脚一崴，脑袋就刹不住地朝砖墙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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